樓上的秦遇獨自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端倪。手機響了一聲,他掃了一眼,是陳時初在微信問起進展。
他不能繼續耽誤下去了。
秦遇又對着拍了幾張照片。深呼吸一口氣,小心翼翼跨過地上的白色的人形輪廓,随後大步走去自己的房間。
然而,說要找U盤的秦遇,此刻站在房間裡,根本無從下手。
這裡的布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住了五年的地方,每一處都布滿回憶,可是他實在是太久沒有回來過了。
他的手指輕輕拂去書架上厚重的大本書籍,角落的小型電子琴,衣櫃裡形形色色的衣服、帽子和地上擺着的配套鞋子。
秦遇看着衣櫃失笑,五年的美國生活讓他改變了很多小習慣,果然花裡胡哨的衣服隻有年輕的時候才喜歡。他捏出一件顔色鮮豔的撞色衛衣,這對現在的他來說簡直是黑曆史一般的存在。
黑曆史觀看結束,接下來是掃蕩書桌尋找U盤。
秦遇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書桌,企圖回想起來一些缥缈的記憶。
他習慣放雜物的櫃子有很多,他從左邊開始。秦遇的東西從不上鎖,他輕輕松松地拉開抽屜,裡面整齊地放着他們出道以來所有專輯。
而最上面的那套,是秦遇從來沒見過的一張,是他去美國後,公司以紀念詹一幕的形式發行的最後一場演唱會的CD和一套紀錄片。
他将這套拿了出來,東西是嶄新的,甚至還沒有拆塑封。
封面還是四個人的背影,仔細辨認這還是去美國參加音樂節的時候,彩排期間看到了著名的洛杉矶落日現場随手照的。
秦遇坐在那裡,不知所措間突然覺得可笑。
自從回來後一直釣着的那樁心事,一直不知如何面對的那個人,如今輕輕松松破掉他的外殼。
秦遇手術結束後的第一時間不是詢問自己的醫生手術結果,而是打開手機搜索“Preview-P解散”,熱搜确實挂着,但在解散上面還有一個更加顯眼的标題:P娛樂公司新老闆。
新聞稿中說是陳時初即将成為Preview-P的新老闆,但知道内情的都明白,陳時初再怎麼籌都沒有那麼多錢,陸聞才是那個無法登名的實權,絕對控股。
看到鋪天蓋地的新聞稿,他猛然明白,自己其實是誤會他了。
回來的第一天,陳時初拍掉他維生素片的那天,兩人聊到淩晨一點。
“就一定要弄成解散這種不可挽回的地步嗎?”
陳時初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知道Preview P這個廠牌的名字要多少錢嗎?”
以前不知道,但後來知道了,把出道五年的兩人的存款全部榨幹,一朝回到出道前。
“其實到最後還是不夠,陸聞因此還回了趟家。”
秦遇聽到這裡,呼吸頓時一滞,他對他家裡的情況再清楚不過。
“嗯,做了些交易。”當年的陳時初不是沒有問過,都被陸聞輕描淡寫地略過。
他輕輕翻開裡面的畫冊,這本應該是用作第五張專輯的試拍,原來被他們放在了這裡。而本應該寫着新專輯歌詞的小本子,裡面則是演唱會版本的歌詞。
秦遇一邊翻着,一邊淺笑着想起當時選歌的種種。
第五張專輯選歌的時候,簡直是五年來團隊最大的分歧。
陸聞想要以抒情為主打,但是詹一幕堅決認為抒情主打沒有熱曲來得吸引目光,陳時初一如既往地兩頭勸,最後還是秦遇提出要不走樂隊搖滾風格吧,既火熱也不用跳舞了。
剛做完手術瓶蓋都擰不開的詹一幕一聽跳舞頓時啞火了,堅持抒情的陸聞也點頭同意,于是四個人馬不停蹄地開始學習樂器,到最後也沒能用上。
歌詞本很薄,翻了幾頁就到結尾了,秦遇頓了一頓,還是打開了最後一頁。
他們會在歌詞單的最後一頁寫感謝信,沒想到這場錄像的手冊裡面竟然也有。感謝信印刷着陸聞的手寫字體,字寫得很好看,端正的如他本人一樣,優雅流暢,疏密得體,一看就是大家出身。
内容與其說是感謝,不如說是對解散團隊的緻歉,以及對同伴們美好的祝願。
百十來字的内容,被秦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每看一遍心就密密麻麻地疼起來。他不是不知道發行最後的CD這件事,他不是不清楚陸聞當時讓他一定要做手術的原因,他隻是跟當時那個擰不過來的自己過不去。
他才是那個自怨自艾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小屁孩。
總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才是活該。
秦遇狠狠抓着那特輯錄像的盒子,指節泛白。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才敢回來,才算是對得起那句“我會回來”。
那該死的、恣意盎然的每個舞台,讓他在無數個失眠的日日夜夜裡發了瘋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