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周五下午三點到的北縣,蘇栀老家。
從靈安水庫把墳遷出來以後,請了法師做法,姜嶼臣照着江城風俗,先向土地神天神敬酒,鞠躬三次。
等骨灰落入骨灰盒後,請了一個長途司機開車,抱着盒子往北縣開。
當天江城天氣還好,沒有烏雲密布,也不算晴空萬裡,但天藍的出奇,遠處的風刮在人耳邊,好像是什麼人在說話。
這是蘇栀去世的第五年,也是她生前要求,去世後想在江城待滿五年,等到時間一滿再回老家。
姜嶼臣之前奇怪為什麼一定是五年,但當時沒來得及問,蘇栀也沒說。
直到他前年整理蘇栀的日記才看見的,封面已經快要掉了,除了密密麻麻關于各個建築屋的草圖,其他隻一句話:
——希望五年以後,臭小子不再是孤身一人。
姜嶼臣一個人在江城,這麼多年母子倆相依為命,其中一個先走了,隻剩下一個,該是有多孤單。
蘇栀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看上去跟誰都能聊得來,實際真要發生點什麼,要不全都自己扛,要不徹底消失,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他太懂事了,不會依賴,也不懂得訴苦。
所以她才需要留在江城,成為一種牽絆,五年之後,沒準姜嶼臣身邊已經有人了。
“要喝水麼。”駱肇在旁邊輕聲問。
“沒事兒。”姜嶼臣抱着骨灰盒,搖搖頭。
在江城開棺的時候,除了他們還有蘇栀原來建築局的一些同事舊友,都特意來這裡送人最後一程。
姜遠達也來了,身邊站着不到他大腿高的姜洋洋。
姜洋洋年紀還小,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看到姜嶼臣的時候還挺激動,想沖過去跟人說話,被他爸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最後是姜遠達自己去上的香。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還有之前和蘇栀的關系,現場不少人都認得他,等儀式結束以後紛紛過去寒暄。
前妻的遷墳儀式他願意帶着孩子過來,起碼從表象上看是已經給足了對方面子。
其他那些事外人都不知道,隻覺得姜遠達是個重情重義的體面人。
他們那邊說得熱鬧。
姜嶼臣沒跟他說一句話,甚至連眼神都沒對上過。
結束後,隻有駱肇陪着他去北縣,回蘇栀老家。
姜嶼臣之前覺得他常年一個人和母親生活,距離蘇栀去世又過去這麼久,即便是他自己坐在車裡,也絕對不會感到難過和孤單。
但真的到了現在,姜嶼臣卻無比慶幸,有駱肇陪他一起回去。
他不是一個人。
姜嶼臣把骨灰盒放在腿上,騰出的那隻手擱在大腿旁邊。
下一秒就被駱肇握住了。
“欸——”姜嶼臣剛要出聲。
駱肇拇指卻一下下刮着,等姜嶼臣放松下來,又松開五指,把人這隻手整個包裹在自己掌心。
他的手很大,帶着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沉穩和安全,源源不斷地傳出無聲的支持,讓人舍不得掙開。
姜嶼臣起初輕扯一下沒扯回來,往前看了眼司機,見人目不轉睛地平視前面,自己再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現在情緒其實沒表現出來的那麼平穩,尤其是懷裡抱着的,是他的母親。
車裡偶爾會左右颠簸,有個人牽着心裡也能踏實點。
算了。
就這樣吧。
北縣比江城認識他們的人還多。
姜嶼臣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等在那裡,是蘇栀的幾個遠房表親,還有一些負責這次遷墳儀式的人。
遷墳和一般的下葬不同。
人的骨灰不能長時間停在外邊,需要暫時存放在固定地方,親人要在新墓前守一夜,等到第二天才能下葬。
蘇栀骨灰隻在身邊不到兩個小時,等到脫手的時候,姜嶼臣忽然感覺有些舍不得。
“能......在等等麼,我想帶她回家看看。”他說。
負責這邊下葬儀式的人在旁邊勸說:“骨灰哪有再進家門的,尤其是這種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容易沖着她,到時候賴着不走就麻煩了。”
“是啊是啊,這種都是定了時辰的,耽擱不得。”
“把心放寬點,這樣你媽媽也能早點安息的不是?”
......
迷不迷信的先不說,他們幹這一行面對這種事早就已經麻木,現在隻把這當成份工作,早做早了,不想家屬一直在這墨迹。
隻是等他們還要說什麼的時候,駱肇擰眉往他們這一瞥,臉色沉得吓人。
雖然駱肇還是個小輩,但他們卻給這一眼弄得噤了聲
“哥。”
“我陪你進屋裡去。”駱肇手一直搭在姜嶼臣肩上,
他們現在就站在老房子門口,這個院子是蘇栀老家,原來是北縣糧食局的,姜嶼臣的姥姥姥爺曾經在這就職。
現在裡面破敗不堪,門口兩棵大枇杷樹已經不結琵琶了,堆在地上的垃圾也沒人再管,很多人都早早搬走。
姜嶼臣捧着骨灰盒在大院門口站了會,低頭看眼,最後跟離他最近的一個人道:“走吧。”
“直接去龜山墓園。”
龜山是兩座頭對着頭,四隻小腳在底下呈弧形,緊挨在一起的兩座山。
下葬的時候儀式更複雜。
遷入新墳前要暖墓,姜嶼臣頭天晚上在這守了一夜,駱肇也陪在他旁邊,後半夜兩人都沒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