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一早,那些人讓做什麼他就跟着做。
繞圈、跨火盆、跪拜磕頭,眼睛始終離不開那個黑色的骨灰盒。
當墓碑重新立起來時,所有的遷墳儀式到這裡就全部結束了。
剩下的時間都是留給家屬,還有那些真正記得蘇栀的人。
姜嶼臣把她生前的一些東西燒過去,包括盒子裡的舊照片,還有蘇栀年輕的時候,拼出的一些積木模型。
這都是她以前最喜歡的,現在全都物歸原主。
姜嶼臣在做這些時候,從始至終都是沉默的,以前還能笑着喊一聲“蘇女神”,現在臉上卻沒什麼表情,隻有燭光在眼裡不停跳動。
駱肇一直蹲在人旁邊,偶爾幫遞個東西,他本來話就少,現在更是一個字都沒說。
隻是在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擡手拂去姜嶼臣額上的汗。
該燒的燒完。
姜嶼臣領着駱肇在這拜拜,後面也有一些遠房表親輪流過來上香。
他這麼多年沒回家,跟這些親戚朋友沒見過幾次面,甚至有些連稱呼都對不上。
一個梳着羊毛卷的女人跟他說話:“想開點,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能把你媽送回來,她現在肯定也是幸福的。”
“恩,我知道,謝謝您。”姜嶼臣點點頭。
把事先準備好的紙條遞過去,“今天下午三點,北縣飯店吃飯,希望您能過來。”
其他人找他他也這麼說。
巧舌如簧姜嶼臣,到了現在張口隻剩下這一句。
他做這些的時候駱肇就站在他旁邊,兩人不時握一下手,姜嶼臣偶爾會靠在他背上。
人來人往地看着,隻覺得這倆關系非常親近,多的就不知道了,現在這種時候當人面也不好多問。
等到其他人離開。
姜嶼臣才再度坐在石階上,偶爾回身摸一下身後的石碑,半天都沒緩過來。
兩人昨天一個晚上沒睡,駱肇待在他旁邊,手伸過去,牽着姜嶼臣的。
他在車上就這樣,姜嶼臣沒抽,他就一直握着。
現在也是。
姜嶼臣隻擡頭一瞥,拇指在他虎穴口撓了下,說,“我沒事。”
在這種氣氛下,任何過界的事兒都能找到他們存在的合理性,暧昧也不暧昧了,能說清的,說不清的情愫全被埋在地底。
兩人又在這坐了很久很久。
站起來之前,駱肇怕身邊人腿麻,從下面托了把他的腰,讓姜嶼臣整個囊括在自己的臂彎裡。
等到龜山底下的時候,駱肇有意說了個别的,“大宣哥一會要過來麼?”
姜嶼臣摸了下兜裡的手機,說,“他不來。”
兩人上了車。
負責開車的司機昨天已經走了,姜嶼臣他們自己把車開到老院門口,今天需要在這住一晚,明天上午再回去。
駱肇是第一次來。
大院裡看着狼狽,但是等真正進到屋子裡面後,才發現裡面除了積了幾層灰,是出人意料的整潔。
姜嶼臣之前回北縣的時候來打掃過一次。
兩室的房子。
木桌和沙發都用灰色的布蓋着,旁邊的方塊老式電視旁邊擺着兩個小鬧鐘,牆上的舊照片還沒來得及拆。
駱肇四處看看,又湊近去瞅牆上那些照片。
姜嶼臣先進了房間,出來時問他,“這裡挺幹淨,但是床上沒墊的蓋的,不然我給你在附近定個賓館?”
今晚他是一定要住在這裡的,但駱肇不一定,孩子可以找地方睡個好覺。
駱肇看着他說,“就睡這兒吧,沒事兒。”
他言辭堅定,姜嶼臣也沒說什麼,隻是道:“行。”
晚上來吃飯的人不少。
姜嶼臣每桌都盡量招呼到,大家各吃各的,中途他們會過來跟姜嶼臣說幾句話,無非是讓他把心放寬。
姜嶼臣現在其實并不好受。
雖然他骨子裡是個樂觀的人,但普通人送别父母,可能隻需要一次,而他要送兩次。
不是覺得這樣的送别麻煩耽誤事,而是老天再一次地提醒他——
蘇栀真的不在了。
人的一生,走完以後好像什麼都沒留下,隻剩在世時的為數不多的同事朋友,對自己至親的幾句關心。
證明自己曾真的在這世上活過。
北縣飯店裡大院不遠。
吃完飯後,兩人是走着回去的。
姜嶼臣一句話沒坑,直到再度進入這間屋子,覺得裡面有種氣息撲面而來,突然說了個,“我很想她。”
他這句沒控制好,說到這個忽然有些哽咽。
可能是真的結束了,一天的情緒,含着孤身五年的經曆和委屈,全在這個時候從身體裡溢出來。
憋啞的嗓子快要克制不住之前。
駱肇已經不管他會怎麼想,一把扯過姜嶼臣胳膊,讓他整張臉都埋在自己胸口,聲音帶哄地說,“别難過。”
還說,“我在這裡,我一直陪你,永遠不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