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音被關掉。
于桑洲将手機靠近耳邊,問着電話那頭的人:“沒開玩笑嗎?”
“好笑嗎?”任遊問他,“我在醫院照顧他那麼長時間,他那段時間瘦得跟個猴兒似的,你覺得好笑嗎?”
他手機貼緊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于桑洲問:“什麼刀?”
“水果刀。”任遊說。
“什麼水果刀,哪兒來的?”于桑洲語速有些快,握緊手機的手心也出了汗。
任遊說:“還能是從哪兒來的?就是你們出租屋裡那把,我都慶幸,他拿的是那把水果刀,而不是那把用來剁排骨的刀。”
于桑洲記得那把水果刀,因為那把水果刀是他買的。
那個時候的饒時很瘦,于桑洲每天都想讓他多長,好點肉。
饒時又不愛運動,跟着于桑洲運動沒幾天就開始喊累。
不運動就不運動吧,食補也是一樣的。
于桑洲隔幾天就給饒時做點營養餐,饒時挺給面子的全吃光了,可他還是不見長肉。
食譜被換了好幾次,饒時的體重卻絲毫沒變化。
于桑洲琢磨了幾天,在看見饒時喝飲料的時候,他突然想到,饒時會不會是缺了點維生素。
出租屋裡是沒有水果刀的,隻有一把用來剁排骨切菜的刀。
沒刀的後果就是饒時不樂意吃水果。
可他本來也不愛吃。
就算于桑洲買回來也沒用。
他一會兒嫌切肉的刀不衛生,一會兒又嫌用牙啃麻煩。
反正就是不吃。
為了讓他多吃點水果,于桑洲買了一把水果刀。
從那天之後,饒時的确開始吃水果了,于桑洲也挺開心的,雖然體重沒怎麼長,但他每天吃點水果總比吃零食配飲料要好。
可于桑洲也沒想到,饒時會拿起那把水果刀傷害自己。
這一刻,于桑洲後悔了。
饒時想吃什麼都無所謂了,想吃零食就吃,想喝飲料就喝,吃不吃水果更是無所謂。
要是不吃水果,出租屋裡就不會有那把水果刀,那樣的話,饒時也不會拿起那把刀。
要是沒有那把水果刀……
可出租屋裡還有那把更鋒利的剁骨刀。
饒時當時在想什麼,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所以他當時是在出租屋,”于桑洲打開陽台的窗戶,外面的風都帶着熱,吹到他臉上都有些讓人喘不過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走後一個月左右吧,也可能沒有一個月,他沒給我說過你們分手的具體時間,”任遊長歎出一口氣,像是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我真想把我腦子裡的畫面掏出來給你看看,饒時就靠在那張破桌子那兒,我一進門他就跟沒了勁兒似的坐到地上,我他媽吓都吓死了。”
破桌子。
那張桌子确實挺破的,甚至都稱不上是張桌子。
它更像是個架子,分為三層,最上面放着一個白色電飯鍋和小平底鍋,中間放着電磁爐和一個小的燒水壺,最下面擺着調料瓶和一個塑料收納盒,裡面放着盤子和碗筷。
那把剁骨刀一直都在最底層。
但水果刀卻一直都在電飯鍋邊上擱着,放在那裡順手,要拿的時候也不用蹲下或者彎腰。
那個桌子但凡是不小心磕到一下都會很痛,饒時靠在那裡肯定也會後背疼。
“他……”于桑洲将頭探出窗戶深呼吸一口氣,他現在好像有些缺氧,要是再不用力呼吸的話,心慌會将他包裹到窒息,“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問問你自己,你别問我,”任遊說話也不客氣,要不是因為他現在還在上班,估計早就罵起來了,“我真不知道饒時看上你什麼了,你以前就愛找他碴,說話還不好聽。饒時不覺得啊,他偏要把你當個稀奇寶貝,當時麻藥都還沒怎麼醒,我問他感覺怎麼樣,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于桑洲問:“什麼?”
外面的雨更大了些,他看見閃電照亮半邊天,雨水被風拍到臉上,于桑洲蹭了蹭臉上那滴水,再次深吸一口氣。
任遊說:“他人都迷糊着,還非要我拿着他那把出租屋的鑰匙回去,讓我把鑰匙放在門口那個地墊下面藏着。”
雷聲炸響,任遊接着說道:“他說,于桑洲走的時候沒帶鑰匙,你要是回去的話會進不了門,隻能在門口蹲着。我說個難聽的話,你說走就走,壓根就沒想過饒時該怎麼辦,而饒時呢,他都他媽快死了,還在擔心你會不會進不了門,于桑洲,你到底長沒長心?”
于桑洲想到自己那天離開出租屋時,将鑰匙放到了桌面。
鑰匙從口袋掏出來,再被放到桌面,這個動作用不了幾秒。
走在離開出租屋的小路上時,他下意識擡起右手聞了聞指尖——一股鐵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