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點,齊恩落地滬城虹橋機場。
王玉臉色很臭,站在接機的隊伍之中。
“诶,王玉,你終于舍得來了。”鄭飛燕揶揄地道,“不是說死也不會見齊恩的嗎?”
“……要你們管。”王玉把鴨舌帽下壓,純黑的瞳孔比常人要大,冷得像冰,瞪人時殺傷力尤重。即使在同一個隊裡,擡頭不見低頭見,鄭飛燕還是有點怵王玉,這孩子太吓人了。
鄭飛燕笑說她好兇啊,又往身後周诠懷裡躲。周诠是她男朋友,去年開始交往,官二代。兩人也是機緣巧合相識,并且公開了戀愛關系。
齊恩退役半年,王玉在成年組還未嶄露頭角,年僅二十二歲的鄭飛燕是國家隊的主力選手,也是各大女單賽事中金牌的最有力争奪者。
鄭飛燕有一雙靈動的荔枝眼,神似某個九十年代港風女星,因此早起被媒體稱為小誰誰誰,她也是滑出名氣後才擺脫這個頭銜。王玉和鄭飛燕關系不好,不過王玉和所有人關系都差。
但齊恩和鄭飛燕處得不錯,對于鄭飛燕來說,齊恩還是個學生妹,說話倒是挺有意思。
周诠捏着鄭飛燕的臉,溫笑着說一聲乖。
周诠年方二十二,整個人玉樹臨風,濃眉薄唇,鼻梁削高偏頓,是标準的熟男長相。兩個人無論從家世還是性格來說,都挺符合對方的期望,也有不少記者稱贊他們為金童玉女。
其餘的隊員也說說笑笑,神情惬意。對于在役的運動員們來說,拍攝廣告就相當于小度假,沒有賽事的夏季就相當于大假期。雖然也要執行訓練計劃,但賽程不緊張,大家都很樂意。
“诶,齊恩!”有人揮手。
齊恩拖着行李箱走過來。
大夏天趕行程,齊恩也穿得很清涼,咖啡色吊帶和牛仔熱褲,及腰的馬尾松散地垂在肩上。她摘下墨鏡挂在低垂的領口,清麗美豔的臉蛋還是堪稱标緻,與之相稱的是她一貫的笑容。
“好久不見,師哥師姐。”她和一衆隊友擁抱。輪到鄭飛燕,對方誇她又變漂亮了,問她是不是去做美容了,怎麼連氣色也紅潤不少。齊恩說可不是麼,自從退役後姨媽都準時了。
“這是你說的那個男朋友?”她笑問鄭飛燕。
周诠盯着齊恩失了神,被女友提醒才正色。
“你好。”周诠說,“我是燕燕她男朋友。”
“怎麼回事啊師姐,他不是上次那個啊?”
鄭飛燕也被逗笑,解釋道:“齊恩就愛瞎說,你别聽她,我們隊裡最會滿嘴跑火車的。”
周诠心想她就是齊恩。電視上當然有見過,這一代家喻戶曉的花滑天才,但屏幕裡和現實又不太一樣。話說她可真漂亮,那樣形容也不準确,漂亮最多指皮囊,齊恩是正統的骨相美。
齊恩沒多在意他,撒歡兒就去找王玉要抱抱。這死小孩,戴個鴨舌帽就以為她認不出了。
齊恩去捏她的手,王玉說她臭不要臉的。這還用她說?齊恩不僅臭不要臉,還死皮賴臉。
齊恩唱歌兒:“王玉王玉我們喜歡你……”
王玉黑了臉,怒罵她又在網上瞎看些什麼。
齊恩委屈死了,問王玉那天為什麼不接電話,王玉說不想接。實際上她自己都覺得沒面子,大半夜和隊友吵架,怒氣沖沖出走訓練基地,五個小時後,給自己在北京城裡徒步迷路了。教練找不着人,想着齊恩和她最親,讓齊恩打電話勸。沒想到王玉狠起來連她的電話也挂。
王玉本來一個字都不想提,後來又不甘心地問:“該不會高教練讓你打,你才打的吧?”
齊恩心想,她确實通過高教練才知道這件事,王玉看出她的遲疑,氣的整個眼眶都紅了。
“你給我滾!!!”
啧,真難哄。
跟某人一樣。
主辦方租了整整兩天的場地,齊恩和王玉的拍攝任務都在頭一天。齊恩完成得很出色,除了最有難度的3A連跳沒複刻。王玉又進步了,這家夥才是後生可畏,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齊恩的路途已經到盡頭了。
而王玉的征程才剛開始。
注視着和曾經的自己極為相似的身影,齊恩也出了神。王玉和她,不僅訓練習慣大同小異,就連家庭背景也如出一轍。都是單親家庭,很小在隊裡生活,每天都練功練得很苦很累。
比起她,王玉的家庭條件差得多,剛開始沒補助,奶奶砸鍋賣鐵才負擔得起她的學費,後來教練為她申請到津貼才繼續滑下去。再後來到國家隊,齊恩這當姐的替教練操了大半個心。
所以王玉當然和她親。
齊恩想,她不和自己親還和誰親?
但也沒必要那麼軸,對誰都兇巴巴的。
正感慨時光匆匆,身邊突然站了一個人,齊恩扭頭,發現是周诠,八成是來探鄭飛燕的班。
“咖啡,你喝嗎?”周诠遞給她牛皮紙袋。
齊恩沒和他客氣:“謝謝啊,跟着飛燕姐混,三天喝九頓,我們這些隊員可真有福氣。”
“應該的,都是燕燕的隊友,以後多關照。”
“我都是前隊友了。”齊恩沒所謂地自嘲,“你應該讓王玉她們多關照關照她。”
“王玉?那個短頭發的小孩嗎?她是今年才進成年組?之前在冰壇怎麼沒聽過這号人物?”
大概因為王玉給鄭飛燕擺了臭臉,連帶周诠對她印象也不好。齊恩不喜歡他找話題的方式。
“那你很快就會聽過這号人物。”她擡起下巴高傲地道,“這是我家的小孩,很厲害的。”
“你也剛滿十九吧,自己都是個孩子呢。”
“在運動賽場上,我們不以年齡劃分這個。”齊恩說,“我賽齡已經很久了,夠格帶她。”
齊恩對年長者并無多少敬重,尤其對方言語間輕視了王玉。她沒打算和周诠閑聊,他卻自說自話:“我弟弟和你一個年齡,也讀高二。”
“挺巧。”齊恩應付,“要高考倒計時了。”
“是啊,他是那種學習不用别人操心的孩子。你呢?剛複學,學校生活什麼的都習慣嗎?”
“我麼?”齊恩指了指自己,“你問我?”
他和她熟嗎?怎麼一點兒邊界感也沒有?
“你好像對我不是特别待見啊。”周诠微笑,“我就是随便找個話聊,順便等燕燕下班。”
“那你繼續等吧。”
齊恩往别處走去。
周诠卻突然伸手攔住了齊恩。
“幹嘛?”她瞬間冷了臉色。
“都是燕燕的朋友,加個聯系方式呗。”
齊恩抱着臂:“為什麼?不要了吧。”
“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認識認識。”
“那你加了除我以外的隊友嗎?”
周诠收斂笑意:“……沒有。”
“那為什麼加我?我漂亮嗎?”
“你很優秀。”周诠解釋。
“優秀也和你沒關系吧。”
對方比她年長五歲,又是師姐的男朋友,齊恩不好多說什麼,如果是同齡人她早就翻臉了。
這時候才感受到,尊重女性是多麼值得學習的課題,盧俜在這一點就做得很好,谌俞也是,最起碼張其薪也不賴。一些年長男性,從所謂哥哥到叔叔,明明應該更成熟,卻反而浸淫在社會的大染缸裡,變得越來越不懂尊重女性。
是男人到了一定歲數就會變壞。
還是本來就很壞的男生長大了。
齊恩分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
她要遠離這樣的人。
正好王玉拍攝完了,齊恩立刻上前給她遞水,再不理會身後的周诠。她确實對他觀感不好,也認為不會和所謂“師姐的男友”再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