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就在眼前,像很想吃的一道甜品被小心奉上。延遲的好奇并不會消失,反而怦然躍動。
齊恩心想,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是因為知道她的心情不佳?
總之,她去摸他,先是用指尖輕碰,勾住卷卷的發尾,一下下繞弄,然後———突然把手指伸進去!就像探入溫暖幹燥的芳草地,原來盧俜發質這麼軟,貓咪的毛發,好神奇的觸感。
“哇哦。”她不自覺地輕歎。
指骨并攏,毛發在其中摩擦。
“哇,哇———”她一下又一下地,一開始還算拘謹,後來發現手感簡直太妙了,于是迅速伸出另外一隻手,雙手齊下。小貓,他真是,被齊恩摸光光,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以前沒有?
“如果可以天天摸,我想象不出來自己會是多麼一個開朗活潑的小女孩!”齊恩欣喜地說。
你本來就是,盧俜沒有說出口。
他耐心地等待她摸個盡興。
齊恩去夠他後腦勺較短的卷發,這樣一個動作,盧俜猝不及防,耳朵也被她的掌心貼住。那裡是敏感的地方,很癢、很刺,細碎的電流淌過,酥酥麻麻。摩擦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深埋在身體裡放大。他忽然就感覺不好了,應激地往後躲了兩下:“……你别瞎摸了。“
齊恩被迫撤回手,還有點兒遺憾。
“還沒摸夠呢。”她回味那感覺。
盧俜眼神閃躲,“回去了。”
“嗯。說好了明天來我家哦。”
“晚點手機上說。”
盧俜走得很倉促。
害羞了?真可愛。齊恩自己也忍不住笑,靠在門邊目送他上樓,一格格。依舊挺直的脊背、高挑颀長的身影,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感,可以理解。他還有一頭蓬松的羊毛卷,簡直絕殺。
行吧,生日禮物,還算湊合。
而另一邊,盧俜那虛于表面的鎮定在開門時徹底摒棄。他慌亂試了兩下,最後才打開門鎖。
換鞋,關門,回房,動作一氣呵成。
他把自己埋在柔軟大床,調整着呼吸。
她看到了沒,應該沒有吧,他轉身得夠快。怎麼會突然這樣?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尴尬的事。等等,好像不是沒有吧,但這次和酒店那次又不一樣,盧俜苦惱于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反應。
想到齊恩、近日發生的一切。
盧俜沒辦法靜下心來。
手機有響動,齊恩給他發了消息,說過一周有廣告要拍攝,明天起要去冰場練習,不能請他來家裡做客了。盧俜反而松了一口氣,回了一句“知道了”,齊恩又問,爽約會不會生氣。
不會,盧俜回。
為什麼生氣,他沒有理由,而且齊恩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隻是,在她問過之後,盧俜得到了切實的尊重。他把英語卷的掃描件發給她,齊恩回了個中年叔叔掩唇羞澀一笑的表情包。
真是很難把她的風格和本人聯系起來。
盧俜要去刷卷子,就放下了手機。
齊恩要拍攝的是一款國民品牌牛奶的廣告,廣告費可觀,她作為剛退役的花滑國家運動員,含金量還在上升,按理來說運動員退役後從業方向就兩個,一是為國家運動梯隊添磚加瓦,往裁判教練等高層管理方面發展,再就是谌俞說的進軍互聯網,反正有龐大的粉絲基數,成立運動産品品牌,做直播賣貨,也可以盈利。
可齊恩畢竟年輕,有無限可能。
她還不想早早框定好未來的路。
齊恩的廣告一般是體育經紀人幫她洽談,她自己也會看看項目内容,合适就接。像這種贊助商級别的品牌也很闊綽,大半個花滑國家隊的都請過來。現役隊員和大概率參加下屆冬奧會的種子選手,齊恩原本不該在邀請的行列中,但她屬于剛退役的老将,粉絲轉化率又很高。
沒什麼好糾結的。
齊恩訂了飛滬城的機票。
齊恩想起谌俞送的那雙冰鞋,唯一沒有拆開的禮物。她平複着自己的心情,打開了冰鞋包,撫摸那雙做工精美的鞋。白金的皮革,流水般細膩的鞋線,她想到在它身上發生的故事。
首先是右腳熟悉的刺痛。
撚轉、起跳、失衡。
四面八方都是徹底的聲音。
齊恩被刀刃般的閃光燈刺傷。
這是她的重大失誤。
齊恩迅速從冰面站起。
想要站直,可腳腕忍受不住地顫抖,右膝蓋撞出血了,低頭時才能看到。可齊恩必須高高擡起自己的頭顱,這是總決賽的現場,她将手臂高舉,十秒鐘之後有第二個四周跳,成功了!
第三個,四周跳。
齊恩的牙關在顫抖。
勾手四周跳。飛利浦四周跳。
如果身體真的有極限的話。
請等齊恩落幕。
血順着膝蓋蜿蜒而下,染紅了跳躍的地域,像走向末路的狂舞。這是一位頂尖花滑選手的謝幕禮。齊恩的舊傷和别離來得一樣倉促,好在很完美。謝幕動作,她躬身親吻血紅的右膝。
她赢得潮水般的掌聲。
她褪下有殘缺的冰鞋。
齊恩為自己的花滑生涯劃了一個完美的句号,雖然沒有獲得金牌。她拿到銀牌,金牌是一位俄國選手,她們彼此都熟識。盡興地擁抱時,娜塔莉說祝賀你獲得新生,我為你感到驕傲。
齊恩看着自己的右腳。
我沒有新生了。
但是。
“以後是你們的時代。”
思緒回到當下,齊恩的手仍然停留在冰冷堅硬的刀片上。她用指腹感受着光滑的表面,一雙嶄新的鞋,沒有一絲絲磨損。如果她提前得知自己的舞鞋會出現意外,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想那麼多做什麼,齊恩笑了笑,不需要回頭看沒走過的路。她将昂貴的鞋放在床底,把舊鞋拿出來擦拭、護理,為接下來的訓練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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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俜,最近怎麼沒看到齊恩她人呐?”
溫主任一邊沏茶一邊随意地詢問。
盧俜整理文檔的動作停頓一下。
“她在例訓。”
他把歸檔的資料放好,聲音平淡無瀾。事實上,盧俜也有将近一周的時間沒見到齊恩了。
一旦脫離了上下學的關系,其實他和齊恩也很少有交集。齊恩的訓練時間和上課時間沖突,所以隻能犧牲後者。往往盧俜去上學的時候沒見着齊恩,盧俜放學的時候齊恩也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