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其實自認為已經經曆過許多尴尬的事情,有了一定抗性了。
但是誤會一個救命恩人,并且在誤會完她以後,還差點一個暗器把人噶了,真是頭一回。
當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這點小暗器,對欽元冬這種戰場上摸爬滾打的将軍來說,其實是起不了一點作用的。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的行為着實不對。
白若松躊躇着想上前,卻又被欽元冬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勢勸退,别别扭扭站在原地,做了一點心裡建設,才開口道:“對不起啊,我……”
她的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見欽元冬從一旁灌木裡頭扯了一片較大的葉子,彎下腰隔着葉子拾起了地上的那根銀針,包起來塞進懷中,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回走。
白若松急了,也不管手裡的帕子幹沒幹,總之往懷裡一塞,就大步追了上去。
欽元冬人高馬大,腿極長,白若松小跑着居然都趕不上人家正常走路,這才發現平日裡雲瓊與自己并肩而行,究竟是怎樣遷就她這個小短腿的。
“你,你等一下!”白若松喘着粗氣,邊追邊喊,“你拿着我的袖箭到底要去幹什麼啊?”
“這是證據。”欽元冬頭也不回道,“根據大桓律令,凡襲軍者,杖十;持械襲軍者,杖三十;襲軍緻其傷殘者……”
這人是不是神經啊!!
白若松再也忍不住了,對準欽元冬就撲上前去,想要一把将人抱住阻止她的行動。
欽元冬雖然沒回頭,但背後仿佛長了眼睛,當即一閃身,不但讓白若松撲了個空,還伸腿在她腳下一絆,讓她摔了個狗吃屎。
欽元冬冷笑一聲,擡腿就要走,被還趴在地上的白若松擡手拽住了褲腿。
白若松人本來就輕,欽元冬走路又大步流星,一時竟然沒有發覺褲腿被人拽住了,長腿往前一跨,直接将人拖拽了一大段路。
幸好野外是松軟的土地,并不是堅硬的青石地闆,沒有讓白若松和孟安姗一樣破相,隻是沾了一鼻子的土。
她一手緊緊攥着欽元冬的褲腿,用另一隻手的手背抹了一把臉,呸了幾聲,将嘴裡的草屑吐了出來:“你這人,小學生嗎,到處告狀?”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欽元冬闆着一張臉,将右腿往後扯了扯,發覺扯不開,又因為怕褲腿被白若松扯破,不敢使蠻勁,忍無可忍道,“放手!”
白若松:“袖箭還我。”
欽元冬冷笑:“這是你要傷害我的證據,我憑什麼還你?”
白若松以一個十分難堪的姿勢趴在地上,仰望着欽元冬,氣勢上已經先矮了半截,再加上自己的确是向着人發射了袖箭,便悻悻道:“這個的确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脫手了,對不起啦。但,但這袖箭是你們将軍送我的,你不能拿走!”
不說這事還好,一說欽元冬的怒意就直沖大腦。
雲血軍中的匠人手藝精妙絕倫,從來都是專為雲血軍打造武器的,便是連軍中禁衛軍來套近乎,也不曾外借過,現在卻為了這麼個芝麻小官日以繼夜地改造袖箭。
自古以來,隻有妖君藍顔禍水,禍國殃民,欽元冬還從未想過,原來一個女人,也能這樣蠱惑人心。
她永遠都記得,自己不過是分巡途中拐眼了半個多月,再次聽見自己跟随了多年的将軍的消息,居然就是墜落懸崖,生死不明!
如果雲瓊……撫國将軍府唯一的血脈出了什麼事情,欽元冬不敢想象雲血軍将會走向怎樣的未來。
就地解散,卸甲歸田,或者打散了重新整編都算是幸運的,最怕……
這個女人,這個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的女人,險些就坑害了幾萬人的性命!
欽元春因為因為這件事情,不止一次地寬慰過欽元冬,告誡她道:“将軍是将軍,是你的上官,你隻需要服從命令,不需要去為他打抱不平。”
欽元冬十三歲就加入了雲血軍,早就将雲血軍當成了自己的家。
她一路見證了雲瓊的母親,也便是撫國大将軍雲澤,帶領雲血軍将奇襲至大桓腹地的蠻人,驅趕回北疆外的過程。
生靈塗炭,哀鴻遍野,雲血軍折損了大半,累累的屍骨堆積成了大山,空氣中粘稠的鐵鏽味幾乎讓人嗅覺失靈。
雲澤戰死的時候,雲血軍的天塌過一次。
偌大一個軍營,數萬的将士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家都知道撫國将軍府沒有可以繼任的嫡女,覺得兔死狗烹,女帝将要收攏兵權,雲血軍再無未來。
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的人便是雲瓊。
直到現在,外界對他以男子之身入了軍營的這一舉動,也是貶大于褒,可至少在雲血軍裡頭,他是希望,是帶領雲血軍重新輝煌的希望。
假設他将來能夠尋到妻主誕下一位嫡女,雲血軍便能夠問問傳承下去。
欽元冬無法忍受,也不可能允許有這樣一個不穩定的,随時可能摧毀雲血軍的希望的人,留在雲瓊的身邊。
在這一刻,那股惡念又再一次湧上欽元冬的心頭的。
殺了她。
這是荒無人煙的野外,将人解決完了往溪水裡一推,等那邊發覺不對勁過來尋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到時候就算查出來是她幹的,又能怎麼樣?
便是雲瓊氣憤之下将她千刀萬剮,白若松這個禍害,也再回不來了!
欽元冬,殺了她,為了雲血軍!
她手掌張開,五指在空氣中擰得咯吱咯吱直響,顫抖着握住了身後懸挂着的橫刀的刀柄。
長刀出鞘,已然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欽元冬下意識垂下眼去看白若松,看這個将死之人的表情,卻見她面色淡然,雙眸之中某種可怕的,了然一切的平靜。
“你想殺我。”她說,“你從一開始,蹲在灌木叢當中的時候,就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