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漣總覺得兒子近日裡有些不對,自他坐上輪椅後,大多時候都待在屋子裡,不見客也不說話,哪裡會像現在這樣見天往廚房跑?而且在秦見君身邊,他連話都變多了。
這日裴眠用過晚飯,正要回書房将煙火大會的方案定下來,剛進淌虹苑就忽然被方漣給攔住了。
漂亮的婦人按住裴眠的輪椅道:“可算逮着你了。”
“娘,怎麼了?”裴眠不明所以地問。
方漣松開按住他輪椅的手,轉到裴眠面前,彎腰湊過去細細盯着裴眠的臉看了半晌,開口問:“你喜歡秦小娘?”
裴眠怔住了:“啊?”
“啊什麼?你天天黏着人家小娘子,當娘看不出來?”仗着兒子行動不便不好躲避,方漣擡手捏了一把裴眠沒什麼肉的臉頰。
裴眠臉上吃痛,卻并未生氣,隻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不知道方漣為何忽然說自己喜歡秦見君,難道适齡男女走得近一些,便隻能是喜歡對方嗎?
“近日我在教秦小娘識字,同時......還有些公務需她幫忙,所以才走得近了些......”裴眠含糊其辭,煙火大會的方案在呈交給官家前,最好是不洩露出去。
果然,方漣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她斜眼看裴眠道:“公務?你哄娘呢?”
什麼公務需要一個鄉村女子幫忙呢?這下裴眠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
方漣隻當他是被戳穿後的無奈,她又彎腰湊近了,小聲道:“秦小娘挺好的,這段日子娘觀察了她許久,又漂亮又能幹,就是聽小之說......她出身不好?不過這也不打緊的,我和你爹又不是看家世門第的人......”
“娘。”裴眠忍不住打斷了她,“我沒有要娶她,真的是有公務需要她幫忙。”
裴眠表情認真,這讓方漣有片刻遲疑——難道自己的直覺是錯的?
“你真不喜歡秦小娘?”方漣問。
裴眠搖頭。
“那行......”方漣直起身子舒了口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先前在虔淵州時身子弱,我和你爹也不想給你添堵,但眼見着你身子一日日好起來,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明日我帶你去沈府見見......”
話還沒說完,裴眠已經操控輪椅轉進了書房。
秦見君收拾完廚房便在石桌上練字,她認真描摹着裴眠給她留的字,不敢懈怠。
她并不怕學新知識,隻是這些字在她腦中明明已經有樣子了,現在卻要被強行覆蓋掉,習慣是十分強大的東西,她需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改掉。
寫完字,天已經黑了,她卷好紙去了書房。
“寫得不錯,這是明日的。”裴眠将手邊的新字帖拿給秦見君,道,“今夜這煙火大會的方案便會呈遞至官家桌上,最遲明日會有答複。”
這幾日裴眠與秦見君除了識字,就是在忙這個方案,大到解除宵禁的提議,小到不同攤位的租金,兩人都一條條拎出來細細琢磨好了,想到方案就要呈上去,裴眠便知會了秦見君一聲。
秦見君在完善方案的同時,也在裡面傾注了自己的想法和心血,自然是希望方案能通過的。
如今方案完成了,她不必在書房陪裴眠熬到半夜,精神一放松就開始犯困。
“呵......”她打了個呵欠,眼角溢出點淚水來,亮晶晶的。
知道這段日子累着她了,裴眠勾了勾唇角道:“去休息吧。”
秦見君正要走,袁原便推門進來了。
“湖梁縣來信。”
秦見君邁出門的步子又收了回來,自上次回信已過去了兩個多月,她等回信等得花兒都謝了。
袁原送完信,接過裴眠遞來的煙火大會方案便退了出去。
秦見君走回書桌邊,盯着裴眠手上的信封。
裴眠見她眼巴巴的樣子,覺得好笑,他幹瘦的手指利落地将信封撕開,取出信紙展開,足足有兩頁。
“信中說......”裴眠清朗的聲音響起,秦見君豎起耳朵來聽着。
“你爹尋遍了附近的村子,縣裡也走了一遭,沒找到你,近日來便也沒了動作......”
秦見君松了口氣,又聽裴眠道:“馮蓮......”他才念了個名字便止住了話頭,表情有些凝重。
“馮蓮怎麼了?”秦見君有些緊張起來,莫不是已經嫁人了?
“馮蓮的爹娘為她說了門親事,她不願意......”裴眠抿了抿唇,繼續道,“而且她與下米村一書生有染,毀了名聲,親事便告吹了......”
秦見君問:“什麼叫有染?她跟那個書生是兩情相悅嗎?”
“信中說是的,估計她是想同那書生生米煮成熟飯,好躲掉婚事,如今家中正在商議她與那書生的婚事。”
秦見君點點頭,想着那也不錯的,是馮蓮喜歡的人就好,書生大多儒雅講理,若是上進些考取個功名,那日子也會更好過。
“信中還寫了什麼?”秦見君問。
裴眠搖頭,将信紙遞給秦見君道:“沒了。”
秦見君草草掃了一眼信紙,這些日子學的新字挺多的,略略能看完信,确實沒說别的了。
“要回信嗎?”裴眠擡手去取毛筆,不料秦見君卻搖搖頭道:“不用了。”
爹娘不再尋她,馮蓮也有了自己向往的歸宿,她與井溝村的關系就此斷了,從此以後隻管向前看了。
秦見君正想同裴眠道别回去,卻見他眉頭蹙着,好像是從剛剛念到馮蓮開始就沒舒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