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營地帳内,案幾上放着一張紙,上寫着九人的姓名。
趙輔周盯着那九人的姓名來來回回看了許久,耳邊傳來徐二的嗓音。
“此番前去北境運送糧草,途中頻頻被攔。多以查驗糧草為由,惡意阻攔我等前往北境。本該早就送到的糧草,足足耽擱了五日。”
倘若北境糧草不足,這五日,于戰亂時的北境而言,足以要了北境将士的半條命。
但即便如此,這些人卻還是要阻攔。
哪怕是多耽擱一日,回京後陛下便能為這一日而找翊王算賬。
徐二也正因知曉耽擱幾日的緣故,此番才先一步回京,早早将此事與趙輔周言明,也好讓他心中有數。
“此番運送糧草,走的哪條路?”趙輔周問。
“出京城,繞過仙峭山,走郊外小路入祥賜縣。出縣後又往東走,沿淮峰山山腳下走到灏銀河,上船走水路,進萱縣。出縣後入獻城,此地路途崎岖難走,尤為耽擱時間。後又過峥城、四境城、通北城。最後才入北境、進曜州。”
“直到進入曜州,才再無人阻攔。”
他嗓音平靜,仿佛隻是在說着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趙輔周卻能想到這一路的艱難。
且不說路途難走,亦不論水路、陸路這些。單單放着大路不走,繞路而行,便是徐二有意避開那些官員,怕的就是那些人無緣無故尋個緣由阻攔。
那些人倒也不會久攔,多數是幾個時辰罷了,最多也不過就一日。
可往戰場運送糧草一事,但凡耽擱一日都是要命的!
此番萬幸,北境尚且存有餘糧,可若是沒有那些餘糧,五日又該是何等的難熬?
趙輔周盯着那九人之名。
半晌,單手扶着額,雙眸緊閉。
但仍舊遮不住他一身的殺氣!
“這些官員,真是該死。”可惜如今他不能離京,也隻能暫留這些人性命。
徐二歎氣,“這九人曾是太子殿下黨羽,如今又成了昌王殿下的黨羽。隻需昌王殿下一封書信,這些人定會奉命行事。更要緊的是這些人個個都是笑面虎,擺着好酒好菜,美其名曰是招待,可實則卻是攔下我等。”
他乃是北境襄州徐将軍次子,自幼雖算不上錦衣玉食,可也未曾挨過餓。對那些好酒好菜倒也不稀罕,甯可啃着胡餅繼續上路。
但他帶的那些手下,卻是自幼過着苦日子。
見有好酒好菜,又覺得不過是吃頓飯罷了,不是什麼大事。況且又有“糧草未曾查驗”的緣由在,便留下吃了。
可一頓酒肉入肚,卻要歇上半日才能酒醒啟程,實在是耽擱!
數次下來,此番運送糧草也就耽擱了足足五日……
帳外銅鈴聲響起,趙輔周才緩緩睜開眼。
見是翊王府的馬車前來,眸色柔和的盯着那抹石榴色款款而來。
玉娘從輕霜手中接過食盒,直接進入帳内。看到徐二的刹那,登時一驚:“徐二将軍?你何時回來的?”
徐二忙起身行禮,恭恭敬敬道:“回王妃,半個時辰前才回來。”
玉娘轉身将食盒放下,逐一拿出裡面的菜肴,“巧了,今日剛好帶的飯菜多些,足夠你二人吃的。徐二将軍若不嫌棄就一起吃些吧。”
她回過頭笑笑,梨渦顯現。
“徐二将軍運送糧草辛苦,此番回京可要好好補補。”
徐二聽這話卻笑不出來。
耽擱五日,這可是闖下大禍了,過兩日此事傳到皇帝耳中,到時翊王殿下定會被斥責。
這飯,他又哪裡吃得下去?
徐二沖趙輔周拱手道:“殿下,屬下還有些事沒做完,先行告退。”
語畢又沖着玉娘拱手彎腰。
玉娘正欲阻攔,卻見趙輔周沖她微不可查的搖頭,她也隻好作罷。
隻是徐二正要出去時,趙輔周卻又問:“西境一事,如何?”
聞言徐二止步回話:“回殿下,信已送到,崔大将軍看後便燒了。屬下親眼看見的。”
趙輔周嗯了聲,“先去歇息吧。”
徐二彎腰退了出去。
等他離開,玉娘又将那些菜肴一一端去趙輔周面前,“徐二将軍這是怎麼了?可是出了何事?”
趙輔周漫不經心道:“運送糧草耽擱了五日,他心中自責。”
“耽擱了五日?”
五日,可是不短呢。
尤其是北境如今戰事危急,糧草是片刻都不可耽擱。
這一點玉娘心中清楚。
“怎麼會耽擱呢?路不好走?還是從京城往北境遇上了大雨?”
“昌王黨羽刻意阻攔,但又不至被父皇追究。”趙輔周歪着身子看她,毫無保留的将這些事同她明說了。
接連三日玉娘都來給趙輔周送食盒,每日裡聽他談及昌王與這京城上下的樁樁件件,如今聽他如此說倒也不覺驚訝,反倒從容道:“如此說來,此事是怪不到他頭上,相公反倒會被父皇算賬,是嗎?”
“玉娘果真聰慧。”擡起手,大掌寸寸拂過石榴色寬袖。待玉娘落座,又順勢鑽入衣袖之中,捉其不過他大掌長的小臂。
隔着裡衣,輕輕揉捏。
這三日玉娘也早已習慣他如此動手動腳,似是不碰她,他就渾身難受。
如今她倒也不攔着,反正攔也攔不住,不如随他去。
隻是将雙箸塞到他另一隻手裡,催促:“快些吃,晚些我還要早早回去。過兩日是昌王與昌王妃嫡長子壽辰,還是十歲宴,請柬都送來了,要備些禮去才成。”
“而且昌王妃又有了身孕,已一月有餘。”
這事趙輔周倒也略有耳聞,漫不經心的點頭,“此事無需玉娘親自去買,吩咐管家去辦就是了。”
玉娘也清楚,但卻道:“我正巧也要去置辦些東西來,一道買了,省的管家前去跑一趟。”
聽她這般說趙輔周才沒再多言。
隻是玉娘想起二人之間至今都沒能有個一兒半女的,不由得愁上心頭。半晌,她謹慎試探:“要不改日請太醫前去府中為相公瞧瞧?”
沒由來的說出這麼一句,倒是叫趙輔周不解。
“為夫身子好的很,為何要請太醫前去?”他仍吃着桌上菜肴,衣袖中的大掌寸寸往上,不覺間氣息也濃重起來。
但玉娘卻并未察覺,反倒湊到他耳邊,低語:“我至今都不曾有孕,相公難道不該尋太醫看看嗎?”
“咳咳咳!!!”
趙輔周猛咳幾聲,一張臉紅至脖頸,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咳的。
可偏頭見玉娘一臉認真模樣,更氣了。
“玉娘覺得是為夫不……”趙輔周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但也沒說出後面的話,
玉娘眨眨眼,“難道相公曾讓旁的女子有孕嗎?”
“……”他哪兒來的旁的女子?!
趙輔周看向帳外,又看了看屏風後一張床闆,“玉娘這氣人的功夫倒是見長了,為夫何來的旁的女子?”
若不是顧及着此地是營地,四周又盡是将士,他早就将人帶去床闆上詳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