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山堂内,袁老夫人拄着拐杖,淩厲目光在看到丫鬟捧來的人參時,方才柔和幾分。
站在其身側的田嬷嬷緩聲道:“這人參啊,乃是兩年前東境獻給陛下的。陛下将此人參賞賜給皇後娘娘,娘娘卻一直未能舍得服下。得知老夫人今日八十大壽,特命殷小姐将此人參送來,隻盼着老夫人能長命百歲。”
三言兩語更襯得這人參得來不易。
殷榮跟在袁老夫人身後,眸光在二人之間徘徊一瞬,轉而略微側過頭望向身後門口。
目露擔憂,卻又面露無奈。
“老身倒也曾見過人參,隻是,”袁老夫人輕輕搖頭,目光盯着人參笑了笑,“隻是從未見過這麼大的人參。”
真不愧是皇後,出手果真是闊綽!
她笑呵呵的扭過頭,言辭分外柔和道:“有勞田嬷嬷代我向娘娘緻謝,待我這身子骨好些了,我必要登門緻謝。”
田嬷嬷接連點了兩下頭,“好,好!”
看過人參,幾人又接着去看其他壽禮。
而屋内除了殷榮帶來的人參,便是一扇群仙拱壽金絲屏風最是顯眼——
祥雲之中,西王母乘鳳而來,群仙拱手賀壽,兩側另繡着古松與仙鶴。
一針一線繡的栩栩如生,金絲線更顯貴氣。
袁老夫人伫立在屏風前看了許久,不住的輕輕點頭,滿意的嗯了聲,“這屏風送的實在是有心了。”
身側丫鬟忙低着頭道:“此乃戶部侍郎張大人的夫人送來的壽禮。”
“戶部侍郎?”
袁老夫人先是一怔,再次看向屏風時,卻是笑意未達眼底,“張大人倒是有心,隻是這屏風實在貴重,收不得。”
如今,戶部尚書之位空缺,此時戶部侍郎的夫人送來如此貴重的壽禮,如同燙手山芋般,袁老夫人自是不敢收。
繞過屏風,又去看别的壽禮。
丫鬟忙去門外喊了人來,将屏風給擡出去。
屋内,除去人參與屏風,其他的皆是些尋常之物。
上百壇的老酒、十多張祝壽畫、近二十多副繡品,壽糕更是多的數不清。
袁老夫人眸光淡淡掃過那些并不起眼的壽禮,邊看邊歎氣:“唉,侯府倒也不缺這些,着實讓這京城上上下下的官員破費了。”
她拄着拐杖,就要出這間單放壽禮的屋子。
“老夫人這是哪裡話,能為老夫人賀壽,京城上下高興還來不及呢。”田嬷嬷随着袁老夫人往門口走,眸光不禁落在放在角落裡的八件壽禮上。
八件壽禮,統統用紅布包着,倒是瞧不清裡面是何物。
但不僅僅是她瞧見了,袁老夫人也留意到了那幾件壽禮。
“這些壽禮,是何人所贈?”袁老夫人駐足詢問。
丫鬟看了幾眼那些壽禮,思忖一瞬,才低下頭答:“是翊王妃帶來的。”
此話一出袁老夫人與田嬷嬷頓時面色沉沉,跟在二人身後的殷榮卻盯着其中最大的那件壽禮,蓦然生出一股不好預感。
縱是有紅布包裹,但那件最大的壽禮,仍隐約可見其棱角圓潤卻又亂的毫無章法可言。
瞧着并非尋常之物!
殷榮星眸一轉,柔聲道:“翊王妃一番心意,還是先打開瞧瞧吧。”
聞言丫鬟稍稍擡眼,望向袁老夫人。
見袁老夫人點頭,丫鬟才忙去拆那些紅布。
可随着那件最大的壽禮被打開,屋内幾人卻也都驚呆了——
是一件足有半人之高的玉石,上雕刻着一個“壽”字!
玉質溫潤通透,乃上等的好玉。
如此大又如此好的玉石,就連活了八十年的袁老夫人,亦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田嬷嬷在看到玉石時,更是雙目呆滞,盯着那玉石看了許久。
殷榮暗暗打量二人神色,意有所指道:“這份壽禮,實屬罕見。想必是翊王殿下特意吩咐翊王妃送來的,到底還是顧全翊王妃的顔面。”
袁老夫人喜怒不形于色,但搭在拐杖上的手,卻因後怕而不住的收緊。
“此次翊王妃足足帶來十多個家丁,排場倒不小。”殷榮又道,餘光落在田嬷嬷側臉上,“田嬷嬷當真覺得翊王有心要休了翊王妃?可别是田嬷嬷自個猜錯了啊!”
聞言連袁老夫人也眸光沉沉,暗暗打量着田嬷嬷。
倒似是也在等她的回答。
田嬷嬷吓得直冒冷汗,“此事、此事定是翊王殿下不願失了顔面,才特意備下這份壽禮,絕不會是為着翊王妃的面子才送來的!再說,這壽禮既是送來給懷德侯府的,自是沖着侯爺的面子而來!”
可這話卻說的底氣全無……
“老夫人!”
壽山堂外突然一聲大喊,“出事了!”
屋内陡然一靜,隐隐聽見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不像是一人在喊叫。
袁老夫人拄着拐杖就往外走,田嬷嬷與殷榮緊随其後。
門口的丫鬟快步走近,忙湊到袁老夫人耳邊低語幾句,老夫人的臉色愈發難看,待那丫鬟言畢,老夫人已然拄着拐往後院那幾間破屋走去。
田嬷嬷心下暗道不好,轉身就要走。
殷榮的嗓音卻幽幽飄來,“田嬷嬷,一道去瞧瞧吧。”
田嬷嬷脊背一僵,咬咬牙隻得沖她含笑點頭,“是、是。”
二人随着袁老夫人去了後院破屋,但随着幾人的走近,喊叫聲也愈來愈大,更是引的膳廳内的賓客也頻頻走出,循聲望來。
更有甚者直接往破屋走去。
随着衆人的靠近,破屋中傳來的怒斥聲也愈發清晰:
“竟敢給我喂藥,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齊玉娘是幹什麼的!”
“山上的惡狼,我也未曾怕過,又何況是你們這些個小人?”
“虧得翊王府還帶着厚禮前來,懷德侯府就是如此待客的?今日這事若不給個說辭,我定要鬧到宮裡去!鬧得天下皆知!”
……
玉娘的怒喊聲與慘叫聲混在一起,袁老夫人聽的腳下一頓,臉色隐隐透着白。前幾日偶感風寒,至今身子骨未能痊愈,此刻更覺渾身冒虛汗。
可事到如今,又不去不成。
她隻得拄着拐棍往那間屋子去,才剛走近就見齊玉娘正揮動着木棍,朝“大網”下鼓起的一團打去。
下手之狠,堪比杖責!
袁老夫人瞧見這一幕,低聲叮囑随她而來的丫鬟,“去将府中家丁找來,堵着小路,不準他人進來。”
丫鬟福了福身子,“是。”
待丫鬟離去,袁老夫人才再次望向屋内的齊玉娘,見她毫無停手之意,緩緩出聲:“翊王妃!”
聞聲,玉娘停手。
木棍一甩,直接搭在肩上,大搖大擺的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