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臉色全都很不好看。
“不是我變成這樣了,”閻北把袖子拽下去,好蓋住那道傷口,在傷口從幾人眼裡消失後,他們似乎也逐漸恢複了平靜,“我本來就是這樣。”
“蠟像不知道自己是蠟像。”閻北繼續道,“那老頭和城裡的居民原先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
“這是……什麼意思?”紀森像是有點明白了,隻是不敢相信。
“意思就是,我們才是‘複制品’。”閻北淡漠的聲音響起。
她的聲音不大,但這句話卻似乎在整個第三層回蕩。
“不可能!”一向冷靜的秦漠予突然顫抖起來,把玻璃碎片從閻北手中躲過去,同樣刺向自己。結果自然也是一樣。
看到閻北的話再次得到印證,幾人——不,現在應該稱作是幾人的“複制品”了——都陷入沉默。
每個人的臉色都陰沉無比,即使是看上去完全不把生死當回事的複制品傅斬,此刻臉上的表情也很不好看。
他們太習慣從自身的立場出發去思考問題。
人們總以為,“我”的存在是絕對的。自己的認知一定是正确的,自己也一定是自己。殊不知在什麼時候,一切都已經變了質。
打破人類對自身的認知,讓他們連自己都不能信任。這種行為甚至比虐殺還要慘無人道。
閻北突然無比确信,這必定是“黑色噩夢事件”那幫人的手筆。
隻有那群人,才做得出這樣的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龍哥終于小聲地說話了,“既然我們是蠟像,既然我們非死不可……還不如自行了斷,讓真正的我們活下去。”
“誰說我們非死不可?”傅斬砰的一聲站起來,“我們拖到遊戲結束不就能活下來啦!”
“那遊戲結束之後呢?就算讓他們這關遊戲失敗,我們也不過是些數據罷了!怎麼活下去?”
龍哥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幾乎有點失控。看來他也是強壓着自己内心的痛苦,才會如此提議。
“作為數據存在又怎樣?”傅斬圍着房間一邊繞圈走,一邊擺弄不知道從哪順來的鋼筆。
“即使作為數據,也是一種存在。總比徹底沒了要好。另一個傅斬能不能活下去與我何幹?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自己墊背。”
見過拉别人墊背的,可拉自己墊背的倒是頭一次見。
龍哥似乎有些被說動了,但他沉吟片刻,還是以愁苦的聲音說:“沒用的,我們沒有勝算。”
“我們是一樣的,怎麼沒有勝算?”秦漠予似乎決定加入傅斬的陣營,“至少也是五五分。”
一天之前還打得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此刻卻站在了同一邊。共同的目标有時确能讓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并肩作戰。
“他們可以使用技能,我們可不行。”
“隻要統一目标,我們就會比他們更團結。”
一直沉默的閻北也加入了讨論——或許“讨論”這個詞太輕了,畢竟這是一場很可能決定幾人生死的談話。
“他們正因為能使用技能,所以難免會互相猜忌。但我們不一樣,我們沒必要為接下來的關卡做準備。我們隻有這一次,也隻有團結一條路可以走。
“況且我們需要做的隻是拖延時間。而玩家必須把我們全部幹掉才算是通關。”
“閻小姐說的是,”李小葉也附和道,“優勢實際上在我們這邊。”
“對!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對面輕松過關。”粉毛也加入了反叛者的陣營。
說到這個份上,龍哥自然也沒了反對意見。紀森看上去似乎有點為難,但也沒說什麼。
憑什麼活下去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是這樣想的。
對于這些“複制品”來說,“我”的存在,便已經是整個世界。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下定決心後,龍哥再次擔任起了領導者的角色,“隻要我們能活下來一個,它們就失敗了。我認為每個人單獨躲藏是最好的。”
這一次不再有任何反對的聲音了。所有人都認同了這種作戰方式。
“想必對方也猜得到我們會選擇這種方式,”龍哥繼續道,“自己自然是最了解自己的,對方很容易就能揣測到我們的藏身之處。要藏到不認為平時的自己會去的地方。”
這一點,其他幾人當然也很清楚。
“隻是,我們現在能藏的地方隻有第三層,這範圍是不是太小了?”長久以來,紀森第一次提了一個有腦子的問題。
“可以用繩子從建築外側爬下去。”秦漠予一看就經常做這種事,從蠟像身上弄了幾塊布便結成條繩子來。
“很快就入夜了。他們應該還沒有清除完蠟像。到時我們便趁亂躲起來。”龍哥說了這句話後,便沉默不語了。
幾個人兩兩握了握手。看他們這時的樣子,很難相信就在不久之前,還在費盡心思地互相猜忌。
天色逐漸變暗,臨近十一點,幾人做了最後的道别。
“看來,就是這樣了。”龍哥努力地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
“各位,好運。我們有緣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