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聞言,微微詫異,不過這倒是正合她的意,随即微微笑道:“小女姜棣棠,清酌姑娘相邀,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吩咐着船夫将船再駛近些,兩船首尾相接,姜棣棠擡腳邁了過去。
在外看這花船,隻覺得修的氣派,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花船原是别有洞天。
上下兩層,底層應是宴客所用,八藝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少,船艙四周挂着的彩綢宛如從天垂下,窗棂雕成了花,薄薄的輕紗掩着,如何不是富麗堂皇的天上人間。
原先那姑娘瞧見姜棣棠進來,眉頭緊皺,猶豫了半晌,還是出聲道:“姑娘,您怎麼能将外人引到這兒來,這不合規矩。”
“有什麼合不合規矩的。”葉清酌直接躍過她,引着姜棣棠去一旁茶室裡坐下,“不都是接客,接誰能不一樣?我偏要奉姜姑娘為座上賓,有何不可?”
“姑娘!”
那丫頭更急了,眼見着就又要跪下,葉清酌卻先行開了口,打斷了她的話語和行動:“你不必跪我,大可回醉月樓告給周媽媽聽。憑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攔得住我,退下吧。”
那丫頭嗫嚅着,揉着裙邊似陷入了極深的糾結,最終也隻是什麼都沒說,行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待人走後,葉清酌就開始自顧自地點起茶來,極其認真,像是邀姜棣棠來此隻是為了請她喝一盞茶。
葉清酌這兒本有早些時候就封入罐中裝好的茶粉,用于過幾日接待知州及京中來的貴人。可她現在偏偏卻想要重頭開始,不願用往日備好的東西。
搗碎的是今年新出的明前龍井,姜棣棠就靜靜候着,看葉清酌将茶碎磨成細粉,碾雕白玉,羅織紅紗,羅茶入罐,接着燙盞調膏。
姜棣棠倒是來了些興趣,看葉清酌七湯點茶的神色都變得認真了些。褚樂微擅點茶,隻是往昔姜棣棠去東宮時倒鮮少見她點過,兩人大多是直接烹茗便好,隻因着姜棣棠每每去尋褚樂微都是順路,坐不了多久便要去尋謝徵或是回長秋宮了。
不過那時姜棣棠倒是與褚樂微有約,若是哪日閑來無事,她們二人便将點茶鬥上一鬥,再來一決高下。
隻是這番回去之後,估計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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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棣棠以前最愛點茶,獨自一人在茶房坐上一日也不覺得心煩,可能是因着年少就被鎖于深宮,旁的玩意兒也沒有,成日裡也就琴棋書畫作伴,偶爾一次茶百戲都能叫她玩的不亦樂乎。
也是那有一次傍晚,她夜深卻難眠,躲着長秋宮宮人自個兒悄悄溜回了茶室去拿了套茶具,然後蹑手蹑腳地出了長秋宮。
她那時膽子大,不怕遇見巡夜的宮人,也不怕被太後老人家發現,十一二歲的姑娘就自個兒跑到了蓬萊水榭去。
蓬萊水榭邊上有個往湖心伸的亭子,夜已深沉,看不大清,姜棣棠也不敢輕易上船,便隻在那亭中點了盞燈,然後沸水點茶。
也是那時,姜棣棠點茶收尾,自己對着那白沫挂杯的傑作甚為滿意,又随手用壺裡剩下的水将她多碾的茶粉沖開,然後執起調膏,在白沫上作水丹青。
本以為那泡好的茶就要浪費,棣棠本欲收拾好東西将那茶水往湖裡灑去,卻在回眸的一瞬對上了一人視線。
是年少時的謝明霁。
少年謝明霁不知在原地看了姜棣棠多久,棣棠略有些手足無措,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呼吸也急促。
她并不識得此人,不知這小公子是誰家公子還有哪位皇子,或者僅僅是樂師,太監?
反正他身着顯赫,容貌驚絕,自有一番雍容氣度,那腰間墜着的白玉怎麼看也不是俗物,想來這人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隻是這小貴人孤身一人,在涼亭外暗暗無光的地方就更顯得落寞,萬籁俱寂,唯一的燈火都離他那麼遠,在姜棣棠的地盤上,他邁不進來,也就觸碰不到。
姜棣棠便想着,反正那壺已快放涼的茶還沒人喝,不如就給他?
隻當是個順水人情,全了自己。
于是姜棣棠起身,她尋了個瓷杯,擡手斟了半盞,然後匆匆朝人走過去,笑的溫軟,宛如春風拂冬雪:“呐,相逢即是緣,那我便請你喝一盞茶吧!”
姜棣棠抓住小貴人衣袖,将茶盞往他手中不輕不重地一放,沒錯過謝明霁烏睫投下的陰影,笑的明媚,轉身回涼亭“喝了我的茶,就該同我說說看,是什麼煩心事。”
“說不定,我能替你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