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幾番,姜棣棠雖實力與謝明霁相差甚遠,卻能憑老練沉靜與聰穎機敏的性子同他暫時聯手。
她不怕他,是因為姜棣棠肯定自己不會殺她。
亦深信,她對他而言尚有莫大之用途。
然今日裴羨安之事已了,姜洄的話已悉數套出,姜棣棠于他而言還有幾分作用,誰也不知。
本就是因算計而聚在一起的人,誰又肯先示弱。
不過确如謝明霁所料,姜棣棠心中微有惶然。
她欲勝,則必以十足之把握,如此不明勝算的選擇,不該是她所能做出來的。
可她隻能賭一次。
謝明霁看着姜棣棠,倏忽笑了,不過笑意輕淺:“姜四娘子知道,我這人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不若給我個應該這般做的理由?”
姜棣棠神色未變,話音沉穩,像是将那話早已說過多遍,脫口而出時無絲毫遲疑:“願充君之弈子,以命為質,博此一局。”
謝明霁看向姜棣棠的眼神益加深沉,有些意味深長,似笑非笑:“不欲為太後的棋子,就打算做我的棋子啊。”
稍思之,謝明霁忽起戲谑之心欲逗姜棣棠,饒有興味地看着姜棣棠因得不到回應而略顯慌亂的眼神:“是打算央求一個庇佑?可求人就該有個求人的态度。”
姜棣棠抿了抿唇,似對謝明霁會這般說并不意外,又是毫不遲疑地,提了裙擺就要跪下去。
跪過那麼多次了,同誰都有過,便是朝着太後與謝徵她都能跪下去,如今為給自己求一個庇佑而跪,并不虧。
她該是極其清醒之人。
卻不料謝明霁于姜棣棠躬身的那一瞬就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人帶了起來:“無須跪我,我亦不值得你跪。”
“堂堂惠甯縣主,豈可輕易下跪,不是你趴在地上就會顯得低人一等。”
謝明霁複擡手,将姜棣棠頭上微斜的發簪扶正,還是漫不經心的語調,聽不出是說真的還是單單在說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就算是将自己弄的蓬頭垢面衣衫褴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躺在地上,亦與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截然不同。”
“姜棣棠。”
“縣主之位,不配你。”
“謝徵的正妃之位更不配你。”
姜棣棠驟然擡頭,對上謝明霁的視線:“那什麼東西配我?”
謝明霁笑了聲,松開扶住姜棣棠的手,踵步向内殿:“不知道,自己想。”
“回答你方才的問題。”
“可我無需此。”
姜棣棠的臉色有一瞬的僵硬,眸光都随着暗了下去。
這是有宮人執扇都猶覺炎熱的三伏天,姜棣棠卻無端覺得有些寒。
她的指尖都微微泛涼。
不過她倒是很快就收整好了情緒,聲猶柔和,似含笑意。
謝明霁拒絕她,亦在情理之中。
她微微屈膝,朝着謝明霁的背影行了一禮:“臣女已明,仍謝殿下。今日多有冒犯之處,還望三殿下見諒。”
姜棣棠未待謝明霁回應,轉身就朝着月亮門方向疾步離去,數息之間,内院已無其蹤影。
跑的倒也是極快。
謝明霁微微一愣,意會姜棣棠許是誤解了什麼,搖頭輕歎,唇角微勾,漾起了無奈又覺着愉悅的笑意。
不過他既沒有追出去,亦沒有喚人将姜棣棠攔住,就由着姜棣棠出去尋應灼,然後回宮。
“平日裡那麼聰明。”
“難得遲鈍一點。”
“你小子,莫不是心悅那小姑娘?”
從内殿走出來了一個須發盡白的老者,步履穩健,衣袂翩然,目若朗星,笑容可掬,看上去和藹可親,氣度不凡。
老人家将折扇往謝明霁身上一扔,随而攬其肩,笑意愈濃:“你和我說的就是那小丫頭吧,我瞧着倒是喜歡的緊!生的那般水靈,誰見了能不歡喜。你也長得還行,嫁給你啊應該虧不了多少。”
謝明霁悠悠地看過去:“沒睡?沒睡不妨去将人追回來,讓你來是解毒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呸,這京都烏煙瘴氣,哪有什麼山水。”老者不再與謝明霁争執,轉身步入内殿,擺手道:“管不了管不了,别折騰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喜歡又不言,你小子活該。”
謝明霁失笑,擡腳也朝着内殿走去,聲音清醇而渾厚,回了那老者的話。
“我還不至于,喜歡上一個隻想做太子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