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反問回去:“靳娘子不是也未曾久留?”
“我不一樣。”靳扶楹苦笑了聲,蘊着濃濃的愁緒,“家父對我要求甚嚴,素日禁止我出府遊玩,今日亦不過是借上香祈福之名才得以出來。”
姜棣棠忽憶起袁柔歆之前所言。
伴讀之事,靳扶楹回府後應該沒少受責難。
“縣主不必介懷,扶楹内心沒想過要争這伴讀之位。”靳扶楹見姜棣棠默然,知其必是憶及前事,遂笑語寬慰之,“我難得脫離他們的掌控自由一回,高興尚且不及,縣主亦無需為我憂慮。”
姜棣棠回了靳扶楹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
她當然看出來了靳扶楹不在意,但她就是覺得,靳扶楹這樣活着其實很累。
京城第一才女,禮儀亦是學了個十成十,知書達理滿腹經綸,卻亦為綱常倫理所縛。
較諸他人活的更不自由。
姜棣棠輕歎了聲,不解自己何以忽生對靳扶楹之同情。
換以前可絕不會。
應是覺着,她們二人命運過于相似。
行至寺門,靳扶楹一眼便瞧見了街邊之馬車。
金當盧,黑骢馬,六七個護衛環伺,知為宮中所有。
于是靳扶楹貼近姜棣棠,輕聲開口:“縣主現下應該不打算回宮吧,那可要同扶楹一路到靳府去坐坐?”
姜棣棠意會:“好啊。”
有靳扶楹摻和,姜棣棠自不再需費心擺脫随從,遂直接對着車夫道:“前往靳府,到達後你們便先行返宮,不必候我。”
那車夫面露猶豫之色,嗫嚅道:“縣主,這……”
“我們靳家自會将縣主安然無恙地送回宮裡去。”靳扶楹亦趨步上前,立于姜棣棠身側,“諸位莫不是連靳相都信不過了?”
“本縣主還使喚不了你們不成?”姜棣棠眉頭微蹙,聲音低沉,隐隐透出幾分怒意,威嚴盡顯。
她難得對着宮人放一次狠話,那些侍從見狀,面面相觑,最終無人敢違逆,隻能對着姜棣棠恭敬拱手:“屬下領命。”
既将姜棣棠送至靳府,那些宮人便駕着馬車離去。
靳右丞得知姜棣棠來了,也是極給面子地出而親迎。
靳扶楹不知道,但他知曉,姜棣棠雖現下隻是個縣主,可日後或将入主東宮,開罪不得。
“靳相,叨擾了。”姜棣棠微施一禮,将禮數做全。
“縣主哪裡話,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縣主海涵。”靳右丞亦向姜棣棠回了一禮,匆匆吩咐,“還不去給縣主看茶。”
“不必勞煩了。”姜棣棠擡手攔住仆從,轉而朝着靳右丞笑道,“棣棠今日不過順道造訪,往後備了财禮再至靳府小坐。隻是今日棣棠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靳相能否允準扶楹姐姐與我一同上街?城中有諸多新奇之物,棣棠以前也未瞧過,今日便想尋扶楹姐姐作伴。”
靳右丞愣了下,随即回應,神情難辨喜憂,語調倒是輕快:“那自然,便讓扶楹陪伴縣主遊街,待逛累再回府便是,膳食我會令人早早備妥。”
姜棣棠含笑緻謝,拉着靳扶楹便朝街上去:“多謝靳相。”
靳扶楹被姜棣棠拉着往前走,直至靳府門匾隐于視線之外,方啟聲問之:“縣主出行辦事,攜我同往,恐有不便之處?”
“會啊。”姜棣棠坦然而笑,笑着調侃了句,“靳娘子平日裡亦鮮少出府,今日正好可暢遊街市。”
靳扶楹聽明白了姜棣棠的意思,眼眸裡有異色閃過,似是有些詫異。
“成日裡在府上悶着,和我在宮裡悶着有何區别?”姜棣棠對上靳扶楹的視線,悠悠開口,“應灼是我身邊的人,她武藝高強,今随靳娘子同遊可好,能護你周全。”
靳扶楹擺手推拒:“那縣主呢?”
“我?”姜棣棠眉宇間漾起笑意,“我要去的地方甚是安全,無需挂慮。屆時,你我于裡城邊之茶館回合便可。”
靳扶楹難得外出且無侍從相随,亦爽快應允,攜着貼身侍女便往外城而去,“好。”
姜棣棠至三皇子府時,謝明霁正于武園練箭。
謝徵與之相較,豈止是毫厘之差,實乃雲泥之别。往日裡姜棣棠寬慰謝徵之詞,于此刻見了謝明霁的射藝後都顯得蒼白無力。
謝明霁射箭時,力道之強,幾欲透靶而出。箭箭命中紅心,無一偏失,足見其射藝之精湛。
“與謝徵相較,何如?”
謝明霁從箭袋裡取了三支箭,另覓靶而射之,皆正中靶心。
“不用比。”
姜棣棠視線跟着那三支箭移動,最後停留在靶子上,輕吟出聲。
“殿下是這世間最最好的人物。”
謝明霁被姜棣棠莫名一誇,剛準備射出的箭準度都稍偏,隻落于了九環之上。
他順手丢下弓,朝姜棣棠走過來,眉梢輕挑,嘴角漾起弧度,語帶戲谑:“姜四娘子無端誇贊,會令我誤以為,姜四娘子不想做太子妃了。”
謝明霁故意拖着腔調,悶聲低笑:“而是想做三皇子妃。”
偶有風吹過,棟花飄砌,蔌蔌清香細。
等着姜棣棠答案的謝明霁曉得姜棣棠性子,同她說笑,本也當不得真。
卻不期姜棣棠笑着看向眼前人,聲音格外輕。
“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