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曉,姜棣棠醒轉之際,仍覺頭腦微沉。舉目四顧,室中陳設乃長秋宮之景。
所以昨晚是謝明霁送她回來的?
她雖說未醺醉至深,但後來是真的有些困倦,倚在謝明霁懷裡就睡着了。
“姑娘您醒了,可要現在洗漱更衣,奴婢這便去傳喚。”藍溪一直守在殿内,見姜棣棠撐着身子坐起來後連忙迎了上來。
“也好。”姜棣棠點頭,随即又叫住正準備出去的藍溪,“等一下,昨夜我是如何回來的?”
“是三殿下送您回來的。”藍溪笑着回話,打趣了一句,“三殿下還說,若姑娘今晨頭痛不适,要奴婢去備沆瀣漿呢。”
姜棣棠輕淺一笑,手支着腦袋,看了藍溪一眼:“我無事,過會兒便好,直接差人替我更衣梳妝便是。”
藍溪屈膝應聲,随後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去。
昨夜不太清醒,諸多事宜尚未深思。
蓬萊水榭後的那方亭台是謝明霁的地方?
那兒是龍氣最充盈之地,據宮裡年長的内監所傳,大宛建國伊始,開國之君原欲将那處修作帝王别苑。然因耗費浩繁,且占農時重徭役,恐傷民心,故隻建了一半便擱置了。
而後來的兩代帝王皆對此地不感興趣,僅對既成之建築加以修繕,并遣人偶往巡視,倒不成想欽文帝竟會将此處給了謝明霁。
按理而言,欽文帝自己不喜蓬萊水榭,亦理應将此地賜予儲君謝徵才是。
龍氣庇佑天子。
欽文帝這樣做,莫不是很久之前,他是有過擇立謝明霁為儲君的想法的?
姜棣棠輕輕搖了下腦袋,換了另一個問題。
她昨夜是在故意試探謝明霁對她的看法,所以才提了靠山一事。
謝明霁沒有當場拒絕她,是因為覺得與醉者多言無益,還是單單放任她的作為,給她一個機會?
自今年得縣主之位,姜棣棠常思應如何擺脫太後之桎梏。
然此念甫生,就會被她自己掐滅。
她無權無勢又無倚仗,誠如太後所言,她今之所獲皆為太後随手所贈,若觸怒太後,收回一切亦非并無可能。
所以反抗太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如果謝明霁願意幫她的話……
太後有意扶持太子,謝明霁志在奪嫡,其實他們本就水火不相容,姜棣棠身處其中,隻能選擇依附一個。
依附太後,雖能保榮華富貴,往後或可得太子妃之位,然其終身皆成傀儡,為太後季家之棋子。
她不會樂意的。
可依附謝明霁,她卻身處長秋宮,需時時警惕太後之覺察,且須假意接近謝徵,暗中搜集證據。
此乃險棋一着。
姜棣棠很早便知,太後并非什麼善人。
太後想借她這枚養了多年的棋子來布什麼局本都與她無關,她亦非善人,隻要能得享榮華富貴天家權勢便也夠了。
可知曉謝徵之行徑,姜棣棠心中不免有所芥蒂。
甚至是不安。
這樣的人,即便是做了皇帝,恐有亡國之虞。
那她又該何去何從。
姜棣棠還坐在床邊思考着,藍溪已帶了丫鬟婢子來伺候她更衣。
今日妝飾繁缛,姜棣棠于妝台前久坐,曆時一辰方畢。
直至起身後,姜棣棠所行先于所思,直接帶着應灼藍溪往長秋宮外走去時,她才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實所想。
她不禁失笑。
“藍溪,去尋廄長要輛馬車。今值十五,我欲往大相國寺進香。”
既然她也這麼想了,那就……
救自己一次吧。
車駕既至大相國寺門前,藍溪攙扶着姜棣棠下來。
青煙袅袅,香客如雲,鈴铎搖曳,紅牆灰瓦,倒不愧為京都最大的佛寺。
此番出宮,姜棣棠可不是為了進香,這不過隻是個由頭而已。
她會選擇出宮,便就是在想法子逆天改命,她不信命,可還會信神佛。
姜棣棠本想着匆匆上完香後,就攜着應灼、藍溪避開長秋宮之随侍,往三皇子府邸去尋謝明霁。
卻不料竟在此遇見了靳扶楹。
“惠甯縣主?”靳扶楹眼尖地瞧見了姜棣棠,上完香後便匆匆朝她過來,“我初見疑為眼花,不成想還真是縣主。”
姜棣棠微微颔首,對偶遇靳扶楹略感意外,然轉念一想,今日廟會,京中貴女大多聚于大相國寺,她們兩人相遇亦屬尋常:“靳娘子巧,我已畢香事,現下正準備回去了。”
姜棣棠心中有事未了,倒是沒心情同靳扶楹閑談。
靳扶楹也瞧出了姜棣棠的着急,知曉姜棣棠應是還有事要辦,也沒拉着姜棣棠在原地叙話,兩人并肩向寺門行去:“正巧,扶楹亦上完香了。扶楹冒昧,願再與縣主同行一程,不知可否?”
姜棣棠颔首,她對靳扶楹并無反感,同行一程亦未嘗不可。
靳扶楹走在姜棣棠身側,柔聲問道:“今日大相國寺廟會熱鬧非凡,縣主不多看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