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正欲再言,就聽謝明霁又接了下一句話,語氣認真起來,手上的動作卻未停:“這可不是小九的無心之舉,你想救他們,是會喪命的。”
“覺得他們可憐?姜折之,你不覺得你這樣活着,也很可憐嗎。”
“強争不欲之物,趨近所厭之人,為所不願之事。”
“你該救你自己。”
姜棣棠默然,未回應謝明霁之言。
她很可憐嗎。
已有縣主之尊,琳琅滿目之飾,更有謝徵所諾之太子妃位,太後之庇護,顧晴臻與虞明宛之青睐。
她可憐嗎。
她現在擁有的東西,随便挑一樣出來,皆非尋常女子可輕易得之者。
但她好像,确實挺可憐的。
救她自己,如何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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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棣棠狠狠地搖了搖頭,許是突然想起這些,方才才好些的頭痛又作。于是她一把奪過謝明霁的酒壺,往自己的瓷杯裡倒滿,嘗了一口,不是米酒,是之前的烈酒。
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姜棣棠舉杯一飲而盡,複又斟滿一杯,擺明了是想将自己灌醉。
“夠了。”謝明霁皺眉看着姜棣棠的舉動,在她連着倒了三杯後,伸手将酒壺拿了回來,“别喝了。”
“謝明霁。”姜棣棠撐着頭,鴉羽長睫輕輕顫着,神色無比認真,腦子卻混沌不堪,“怎麼救。”
謝明霁亦不解自己為何會同一個醉了七八分的人認真說話,或許亦是酒意所緻,神志不甚清明:“别嫁太子了,推翻他。”
姜棣棠撐着的腦袋一點一點往下墜,幾乎要貼上冰涼的石面。她聲音含糊,還帶了些哭腔,看樣子是迷迷糊糊地就将什麼都說了出來:“可太後會逼我。”
“那就換個靠山。”謝明霁從善如流地答着,如述平常瑣事,風輕雲淡。
察覺到姜棣棠又想搶放在自己這邊的酒壺,謝明霁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有些無奈:“别喝了,醉的不輕。”
姜棣棠擡眼看他,目光迷離,紅唇微嘟,似對謝明霁之阻撓甚是不悅。
謝明霁本以為姜棣棠會想法子再奪,卻不料下一刻她就繞過石桌走到自己的面前。
姜棣棠迅疾抽回被謝明霁所按之手,旋即以雙手環其頸,足尖輕踮,就貼在了謝明霁身上。
猝不及防,引得謝明霁都踉跄了一下。被她吊着的人有些氣急敗壞地扒拉她的手,卻挨不住姜棣棠雙手交纏的緊,就着這個姿勢本就不好将人弄開,若是下手重了又會将她傷着。最後謝明霁無計可施,隻能壓着愠色同一個醉鬼講道理:“你到底……”
姜棣棠搶先一步,輕眨那雙泛着水光的星眸望着謝明霁,溫息攜着酒香,灑在謝明霁身上:“你也可以嗎?”
謝明霁未及反應,下意識反問:“什麼?”
“靠山。”姜棣棠将謝明霁摟的愈發的緊,也不曉得是用了多大的力,像是存心想勒死面前的人,“你亦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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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霁本被她勒得不太舒服,正欲将人掰開,卻在聽了姜棣棠的話後動作驟停,随後單手一摟,就将姜棣棠抱置于石桌之上。
忽然變高了些,姜棣棠環着謝明霁的手都松了些許。
謝明霁也沒再去管她,任其勾纏,自己雙手撐在姜棣棠兩側,俯身近之。
他定神瞧了幾眼姜棣棠那醉酒後的迷糊嬌态,清聲哂笑,遞去的視線耐人尋味:“尋我做靠山,我可不是什麼好接近的人。”
姜棣棠看向謝明霁的眼神一點也不懼,就着這個姿勢繼續說道:“那便試之。”
說完,姜棣棠眼睛一阖,便是副要睡了的模樣。
“說過多少次,我不是謝徵。”謝明霁觀姜棣棠爛醉之态,不欲再與她争執,随手将人打橫抱起,然後往那片姜棣棠從未涉足過的禁地走去。
“我知道。”姜棣棠再度睜眸,搭于謝明霁頸上之手微搖,“謝明霁,所以你能成為我的靠山嗎。”
謝明霁穩穩地抱着姜棣棠前行,他要繞返水榭對岸将人送回長秋宮去。
聽了姜棣棠的話,謝明霁略微揚眉,語帶笑意,未予她确切的答案:“你且試之。”
姜棣棠應了一聲,然後又阖上雙眼。
看樣子好似真的睡着,卻在兩人行至連月光都難以照及的暗處時,姜棣棠蓦然睜開雙眼。
于謝明霁看不見的地方,姜棣棠嘴角淺淺彎了下。
烈酒醉人,倒也不至于醉成那副模樣。
她忽然憶起,之前那句話是從何處聽得的了。
是前些年于蓬萊水榭,有一姑娘軟榻半倚,托腮點茶,擡眸一瞬,與一錦衣男子遙遙相望,遂泠聲喚他斜斟半盞。
“喝了我的茶,就該同我說說看,是什麼煩心事。”
“說不定,我能替你解憂。”
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