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為謝明霁的身份唬人,隻怕想嫁他之人早已從皇城排到了京郊。
“姜四娘子撿了我的花,不打算還我了?”謝明霁收回手,換成抱胸的姿勢低眸看她,嘴邊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是給我的嗎?”姜棣棠亦不将紫藤還于謝明霁,反戲谑道,“我還以為是誰家登徒子瞧上了本姑娘的美貌,想用花吸引我的注意呢。”
“一串紫藤而已,姜四娘子喜歡,贈之無妨。”謝明霁慢悠悠地回着,亦不為姜棣棠之指桑罵槐所動,“姜四娘子數日未見,倒是愈發自信了。”
“和殿下比起來,略遜一籌。”姜棣棠也不怕謝明霁,複以譏諷之語暗刺之。
瞧見紀霖和沈确下來,姜棣棠才開口:“裴羨安之妹應在教坊之中,我今日于東宮聞謝徵與教坊管事之言,有一上月抓來的姑娘,甚為重要,我想應該是她。且謝徵欲散播消息以誘裴羨安,我們應先出手才是。”
“可知道具體位置?”謝明霁也收斂了說笑的神色,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找到裴羨甯,是他們能獲取裴羨安信任得知謝徵把柄的最佳途徑。
“不知。”姜棣棠搖頭,“殿下可有辦法進入教坊?”
“有啊。”謝明霁往回走去,“皇城司例行檢查,何人敢攔。”
姜棣棠小跑跟上:“那我同你們一起!”
“你?”謝明霁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仔仔細細地看了姜棣棠一番,悠悠道,“你個小姑娘,進什麼教坊。”
謝明霁說完,也沒管姜棣棠如何想,大步往前走去,上了馬車。
“可謝徵絕對會将裴羨甯關在隐蔽的地方,他的教坊怎麼可能任由你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查。”姜棣棠一時情急,索性跟着謝明霁一道上了馬車,直接拉住了人的衣袖,“我也去的話,我有辦法找到裴羨甯的下落。”
謝明霁涼涼地瞥了眼落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玉指纖纖嫩剝蔥,不過也不妨礙他下一秒就将人的手拂開:“行啊,姜四娘子既然這麼想去,我豈能不遂了你的願。”
謝明霁話音剛落,忽傾身靠近姜棣棠,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半斂,無端地蠱惑人心:“不過我甚是好奇,姜四娘子這麼冷情之人竟也有暖情的一面,是關心誰?”
“裴羨安?”
姜棣棠懶得搭理謝明霁:“裴羨安這事本就是我與殿下的交易,我自然要竭盡所能将它完成。”
輿内漸靜,馬車徐行,姜棣棠托腮視輿底,忽又睹謝明霁衣擺的龍鳳暗紋,思及先前疑惑。
于是姜棣棠突然就說了出聲:“明明都是黑,為什麼還有不一樣的呢。”
“怎麼,隻允許你女兒家的胭脂口蜜雖同為朱紅,卻分幾十種,竟不容我衣裳有幾種不一樣的黑?”謝明霁聽懂了姜棣棠的意思,輕嗤出聲。
姜棣棠擡眸,亦冷冷地看了謝明霁一眼:“有沒有人告訴過三殿下,您若是閉嘴少說幾句,應是會有佳人傾心。”
謝明霁聽了此話益發嚣張,長腿一伸,模樣輕佻,若萬事皆不萦于心:“不需要,我并非謝徵,不用他那般招蜂引蝶,招的什麼撲棱蛾子都往身上撲。”
謝明霁稍頓,将姜棣棠的陰陽怪氣學了個十成十,似故意挑釁姜棣棠一般:“況且,一般人可配不上我。”
“姜四娘子亦少惹我,小心裴羨安一事過後我殺了你滅口。”
姜棣棠終未再與謝明霁言談,非因與其置氣,亦非被其所吓,實乃自覺與謝明霁已無溝通的必要。
謝明霁不長嘴也挺好的,看着兇神惡煞但勝于安靜。
長了嘴則是兇悍、喧鬧、狂妄三者兼備,煩人的很。
姜棣棠原欲一路靜默至教坊,卻不料謝明霁沒安靜幾秒就又開口。
他本非喜與人語者,尤以紀霖這等活潑屬下為甚,每每聒噪,使人心緒不甯。
可偏偏每次,姜棣棠所提之問,皆為謝明霁所欲答者,或者說,姜棣棠每每都能察覺旁人所未察覺之事。
姜棣棠聽見謝明霁一本正經地開口,語調深沉,又略帶沙啞:“黑本就是不一樣的黑。”
“不能因為它是黑的,就一棒子給它敲死,這世間可不是隻有那些明亮的顔色才配有多種色調。”
“世人誇一個人好,有千萬種誇法;而說一個人壞,則皆言其心黑如墨,應入地獄,可所謂的壞人都是不一樣的壞法。有人貪贓枉法,為一家之榮華;有人竊盜,為療親長之疾;有人殺人,因仇怨蒙蔽雙目;有人利刃加人,蓋因被戮者咎由自取。”
“隻觀表象,縱然都是壞人,但出發點或有不同,又何嘗不是不同的黑。”
“我也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凡夫俗子見我皆避之唯恐不及,宦官世家之妻子見我亦冷汗涔涔。但那些能被下獄皇城司的,又能是什麼徹頭徹尾的好人?”
“在抓起來之前,他也沒說過他是壞人。”
“着白衣者,非必皆光風霁月、清高善良之士,或亦藏有枭心鶴貌、道貌岸然之輩。”
“所以……”姜棣棠回頭看謝明霁,眉眼彎彎,“三殿下是想說,自己不是壞人呢,還是想說,自己是有不同出發點的壞人?”
“我欲言黑亦可以有别,且勿以肮髒之物強加于黑。” 謝明霁神色恬淡,複歸前之閑适之态,笑視眼前人,“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不需要我自己定性,亦非由無知之徒所能評判。”
“來日方長,真相自明。”
“至于我的出發點……”
“和你一樣。”
“隻是為了我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