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搖頭,用力地去掰謝明霁的手,感覺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小了些,自己得以順暢呼吸,才重新開口,聲音都有些發顫,語速卻快:“裴羨安之所以遭太子追殺,蓋因其知悉了什麼不可洩之秘。他滞留于此地,必有未了之牽挂或物事,暫未能攜之而去。”
察覺到謝明霁的手又要收緊,姜棣棠急言:“殿下想知道什麼,我有想辦法讓裴羨安開口!”
“你?”謝明霁笑了,似在嘲她不自量力。手上的力道倒是松了下去,将人放開,自己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說說看,有何物能勝于我皇城司之酷刑使人開口的?”
劫後餘生的姜棣棠輕咳了聲,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殿下不會對裴羨安用刑,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應該也不在皇城司才是。殿下不妨先告訴我,裴羨安在等的,是人還是物。”
“人。”謝明霁也沒瞞姜棣棠,“我派人送他出城了,他妹妹離奇失蹤,是謝徵動的手。”
“殿下就這樣任由裴羨安出城,也不怕太子再動手?”姜棣棠沒有猶豫,“那就找人,我會想辦法找到線索。”
“他這樣都能死,那便是他不值得我救。”
“條件?”謝明霁不懷疑姜棣棠有沒有法子做到,反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姜四娘子放着太子妃位不去搶,反助我對付太子,欲意何為?”
“我不對付謝徵。”姜棣棠反駁了謝明霁的話,“我唯求太子妃之位。倘若我能助三殿下說動裴羨安,殿下能否使袁柔歆做不成太子妃?”
“姜四娘子,”謝明霁忽而笑語,意味深長,目視姜棣棠的神情莫測,“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我要是想除掉誰,法子不會光彩。”
“可三殿下不是濫殺無辜公報私仇之人。”姜棣棠從容地接了謝明霁的話,“若是他們本來就有罪,那是不是就可以除掉?”
“你怎知他袁家有罪?”謝明霁問,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回了姜棣棠上一句話,“适才我是真心想要取你的命,你沒感覺到?”
“可殿下總歸是留了我一命。”姜棣棠回話極快,“袁行述是如何走到今日這地步的,殿下不會不知。且若袁家與太子聯姻,必與殿下為敵。”
“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除掉想做太子妃的姜四娘子,以絕後患?”謝明霁聞之起身,繞案而過,踱步至姜棣棠身前,低眸看她。
“我隻想要我要的東西。”姜棣棠仰頭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從我今日來三皇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會與殿下為敵。”
“可也。”謝明霁擡手撫上姜棣棠的脖頸,他先前出手過重,竟是于姜棣棠頸上留下了紅痕。
倒是不成想過這女子這麼細皮嫩肉。
謝明霁轉身,自抽屜中取出一小瓶,又順手取了個荷包,一并扔給姜棣棠:“把藥塗上,免得你的太子知曉了我欺負你來取我的命。”
姜棣棠接過,打開荷包看了一眼,是兩顆夜光石。
她笑着收下,謝明霁錢多不缺這些寶物,她也沒必要客氣。
于是她拿了東西起身,欲辭行之際,卻忽憶一事:“多謝殿下賜的藥和夜光石,臣女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殿下這兒可有會功夫的女暗衛,能否借我些時日,待裴羨安之事了結就還與您。”
“姜四娘子,”謝明霁叫她,笑由心生,并無怒色,反帶戲谑之意,“同我談合作,拿了我的錢财不說,還想着從我這兒抽人,這算盤可是打的噼裡啪啦的響——”
“要不要我再把這三皇子府送與你做太子妃添妝?”
姜棣棠不語,隻瞪着一雙大而澄澈的杏核眼瞧着對面的人,不時扇動眼睫,看上去靈動清純又嬌憨可愛。
二人相視數息,謝明霁率先移開了視線,語調舒緩:“莫以對付謝徵之策來應我,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你要的人給你,姜四娘子可莫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自然。”
得了謝明霁的允諾,姜棣棠立刻就收回了視線,放松了那雙努力瞪着的大眼。她平日裡雙眼睛多自然放松,半睜之間,更添清冷之氣,觀人皆顯倦态。她颔首,推開門朝外走去,卻不知紀霖就在門外,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姜四娘子,巧。”紀霖尴尬地笑着同姜棣棠打招呼,下一刻就被屋内的人厲聲喊了進來。
“紀霖,進來。”
“來了來了,”紀霖聞聲惶急,急步趨内,尚不忘與姜棣棠寒暄,“那姜四娘子,我就不送了,您走好!”
姜棣棠禮貌地應了紀霖的話,心道謝明霁那樣的人怎麼受得了紀霖這種性格的下屬。
不過不關她的事。
“主君,您要的案卷我替您取回來了。”紀霖入内,即覺屋内氣氛凝重,見謝明霁倚窗而立,似笑非笑,目光灼灼。紀霖心生寒意,噤若寒蟬,顫顫巍巍地不敢再多說什麼,安靜地在一旁站着等謝明霁吩咐。
瞧見姜棣棠徹底走遠後,謝明霁才悠悠地問紀霖:“聽見了多少?”
“沒……沒聽見。”紀霖連忙否認,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
“說實話。”謝明霁“刷”地拉開椅子坐下,神情不悅,宣告着耐心告罄。
“就……全都聽到了。”紀霖猶豫着,最後視死如歸地咬着牙說完,連忙閉上眼。
管他的,大不了就是挨一頓打,男子漢大丈夫誰怕這些。
“你還真是耐性好的很。”謝明霁險些被紀霖氣笑,倒也未言責罰之事,轉而詢之,“既然聽到了,那便說說看。”
“啊?”紀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尚沉浸于未受罰之喜中,過了一會兒才問,“其實主君,讓裴羨安開口這事您自己就能做到,正如您自己說的,皇城司的酷刑一套下來沒人會不開口,除非那人身隕。所以您為什麼還要任由姜四娘子摻和進來?”
“裴羨安是賢臣。”謝明霁正色,帶着對紀霖這番說辭的鄙夷,放在桌上的折扇展開就朝紀霖飛了過去,“他并非那些奸佞亂臣,你久居皇城司,唯知殺戮,而不知明辨忠奸了?”
“她願意摻和進來,我亦願意給她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