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知曉謝明霁是在逗她,卻也因為面前之人的狂言沉默了兩秒,繼而笑出了聲,沒陪謝明霁接着演什麼深情戲碼:“敢問三殿下,我背後是有什麼東西,不能讓我瞧見的?”
姜棣棠伸手戳了下謝明霁,用眼神示意他讓開:“三殿下重七乞巧都還要執行公務,當真是繁忙的緊。不如臣女将這畫舫讓與您,您自個兒在這兒看戲?”
謝明霁知她曉得水上之事,倒也不再管她怕是不怕,起身站直,任由她動作。
于是兩人一站一立,靜靜地盯着水上兩撥人纏鬥。
皆作觀戲之态。
“三殿下就不去管管,任由他們這樣?”姜棣棠還是覺着,自己的畫舫突然間多了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還是個戾氣很重的男子,總是有些奇怪。
“不需要。”謝明霁出口嚣張的很,傲然而語,“他們打得過。”
的确,人家有狂妄的資本。
謝明霁環顧了一眼畫舫布局,最終将視線落于案幾上的茶壺。
信手取瓷杯,立而自斟茶水,一飲而盡。
“殿下,這畫舫可是我一人包下來的。”姜棣棠對謝明霁的随意略感無力,或因其突入畫舫,屢請不去,遂存心欲刺之,乃嬌嗔而言。
“賠你便是。”謝明霁愈發興起,就着還未放下的茶壺又給自己續了一杯,置于唇邊,似飲非飲,有意挑釁姜棣棠,“三皇子府上什麼也不多,偏偏就錢财最多。姜四娘子若是要讨債,直往我府上去取便是。”
姜棣棠不欲多言,她和這麼一個玩世不恭又時常以皇城司之權肆意拘人的閻羅沒什麼好聊的,唯恐不慎觸怒緻自身亦陷囹圄,去陪姜洄一家子了。
可謝明霁沒打算不同她聊,将茶杯放下後又懶懶開口,其言似散,卻總引話題至要處:“聽說姜四娘子要嫁于太子做側妃了?可喜可賀。”
姜棣棠這回緩緩擡頭,也不看那水上打鬥的人如何了,隻一門心思地盯着謝明霁,看他能說出個什麼花來。
“不過亦是可惜,正妃之位竟未授與姜四娘子,誠為遺憾。”
聽着謝明霁嘲弄之語,姜棣棠心無波瀾,提着手柄尚且溫熱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以指尖蘸水輕繪于那墨漬斑斑的紙上,淡然道:“所以我才道是天意,命中注定,我已認之。”
“可我說了,你若是認命,至少可至皇後之位。”謝明霁還是那副輕佻模樣,斜靠在立柱上同她理論。
“那我真是借殿下吉言了。”姜棣棠隻當謝明霁還在說笑,拿她尋個樂子,便也是随口一應,朝人笑了下,複而又道,“不過我志不在此。”
“志在太子妃,而非皇後……”謝明霁尾音拖長,撫颔作沉思狀,戲谑而言:“那敢情是奇怪,莫非姜四娘子是想做一輩子的太子妃?為謝徵育子之後,又嫁其子?”
姜棣棠到底還是忍無可忍,聽不得謝明霁的混賬話,尋了個空的茶杯就朝人砸了過去。不出她所料,謝明霁擡手便接住,輕飄飄的如同接了片羽毛。
“姜四娘子下手如此狠辣,若是傷人性命可是要下獄的。”謝明霁還有心情同她開玩笑。
“那你不是躲開了麼。适才我亦未見殿下口下積德,惡事多行,是要下地獄的。”姜棣棠作勢就要再扔個茶杯過去,謝明霁隻上前一步,輕松就扼住了她的手腕。
“巧了,我這人最不信的就是鬼神之說,我同姜四娘子可不一樣,我最不信命。”謝明霁将姜棣棠手中的茶杯抽了出來置于一旁,手順勢撐于案上,俯首視姜棣棠,如觀新奇之物,“倒是稀奇,這普天之下竟然還有不怕我之人。”
“巧了,我這人雖認命,但不怕死,誰若是能輕而易舉給我個痛快的死法,我求之不得。”姜棣棠沒管謝明霁,手指依舊在紙上畫着圈,看似随意的話,卻是她的心聲。
“死,乃世間最易之事。”謝明霁忽斂玩笑之色,語氣都莊重了幾分,“我有劍在此,你隻需一拔、一刺、一放,便可了結。然如此輕率之死,殊非所值。”
謝明霁蹲下身,引得姜棣棠側目看他,兩人視線平齊。
姜棣棠聽見他說:“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再多撐撐又何妨。”
“想要什麼就去取,姜棣棠,往上爬,要變強,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那我就想死呢,想死也要變強嗎。”姜棣棠看着謝明霁,眼中卻起了波瀾。
“你不會想死的。”謝明霁起身,又恢複了那副唯我獨尊的狂妄不羁模樣,“比起自己死,你應該更想别人死才是。”
再一眨眼,謝明霁已不在畫舫之内,連同桌上之花燈與紙條亦一并消逝。
姜棣棠回首望向畫舫之外,見謝明霁立于鄰舟之上,身側乃其部下及所擒之人。
她視線望過去時,就聽見謝明霁說:“你的花燈我替你放了,無論心願有無,都該試上一試。”
姜棣棠垂眸視水面,隻見滿河花燈,其燈混雜其中,已難分辨。
于是乎姜棣棠就笑了,看着對面圓滿收網滿載而歸的人,突然就開口說道:“可是不巧,我适有一願,然未及書之,就讓三殿下先一步将花燈放了。”
“如此,是否可算三殿下欠我一願?”
“行啊。”謝明霁似對她的言辭頗感興趣,竟難得好脾氣地應之,令其身側的紀霖都驚愕不已,“隻要你不求死,便算是我欠你一個願望。”
“好死不如賴活着。”姜棣棠心情舒暢了些,就這麼隔空喊話也不覺疲憊,“更何況,三殿下是說對了的。”
比起她死,她更想要别人死。
謝明霁聽懂了她的意思,輕哂了一聲,沒再管她,指使左右泊舟靠岸。
小舟徐行,漸近姜棣棠所在的畫舫。
最近的那一刻,船艙相接,姜棣棠和謝明霁又湊到一起,兩人相距不過尺餘。
姜棣棠輕啟朱唇,吐息盡灑于謝明霁頸間,她慢吞吞地說話,卻已在刺探謝明霁的機密:“所以三殿下,在乞巧節大費周章是要抓什麼人呀。”
姜棣棠本也沒期望謝明霁能告知自己,果不其然,謝明霁隻回她:“若是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