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姜棣棠停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心陷沉思。
早日做謝徵的正妃不算難事。
可想做太子妃,卻是件難事。
他是在告訴她,謝徵欲穩固太子之位不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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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棣棠收了收心思,朝着演武場内走去。
想是适才謝明霁與謝徵競技,此時場上箭矢猶存,戰局未盡。謝徵方欲挽弓,忽覺異狀,見姜棣棠立于一側,目光帶着審視,聲色凜然。
“何事?”
姜棣棠立在原地,柔聲道:“敢問貴人,可知褚夫人殿所在。”
“哪個宮的,何事尋她。”謝徵持弓未放,又覓一新靶,箭矢疾飛而出。
恰在靶心外。
“我乃長秋宮人,今日巧遇褚夫人,受邀共品香茗,不慎走迷了路。”
謝徵默然,不語而取新矢再射,此次仍未中靶心,僅堪堪落于九環。
姜棣棠顧視場中,見其中一靶上箭矢羅列,宛若繁星點點,料為謝徵與謝明霁先前競技之餘痕。
十支箭有六支正中靶心。
姜棣棠微微凝眸,她雖不谙射藝之精,然昔年稚齡居于宮中時,常趁暮色微沉之際潛出長秋宮。彼時,屢于長秋宮後竹林遇一喜好夜射之人,曾略加指點于己。
“意在箭先,形随心動,神在箭出。”
“騎射之術固非難事,難者在于心之靜若止水。 ”
今觀謝徵之射,姜棣棠瞧出了,謝徵心不靜。
靶上所立之矢末端樣紋有所分别,應是作用于區别歸屬。
于正中靶心之六矢中,有五矢乃出于一人之手。
而這人絕非謝徵。
“甚好。”姜棣棠盯着謝徵新射出的九環箭,微吟出聲。
謝徵瞥她一眼,複引弓而射,仍中九環。
“射者不能矢矢中的,安可稱之為好。”
姜棣棠雖内心贊于謝徵之論,她素來亦以極優為樂,但仍微搖螓首,忽而慨然道:“矢不中靶心,每射皆趨近之,若矢矢中的,何以得精進之趣?猶月之盈虧,人皆盼十五之月圓,然未知圓盡之後,乃長久之缺。十三、十四之月,雖未圓盈,然已近圓,正因缺而有望圓之期。人生在世,當有所追尋,事事如意、圓滿無缺者,反難得滿足之真味。智者求缺不求滿。”
“我獨愛其缺。”
姜棣棠此言倒是不假。
她獨愛其缺。
若是她的前十六載人生圓滿,此刻恐怕正同姜洄一道于獄中候斬。
謝徵定定地看着姜棣棠,放下了弓箭,蓦地笑了。
他說:“長秋宮之人,名何。”
“姜棣棠。”
謝徵颔首,大步流星朝她過來,眉間隐有愉悅之色:“走罷。”
“去哪?”姜棣棠佯裝不解,沒有動作,隻出聲詢問。
謝徵道:“不是要去褚夫人殿,我替你引路,惠甯縣主。”
姜棣棠面帶疑惑,心路卻轉了十八彎,思量着怎樣出聲詢問最是妥當:“貴人何故識我?”
謝徵突然笑了出聲,又看了她一眼,也沒懷疑姜棣棠是否是真的不知他的身份:“孤乃謝徵,敢問惠甯縣主,可以走了麼。”
姜棣棠才作驚恐之樣,恍然大悟般躬身欲行禮。
謝徵擡手攔住她:“早些時日未見你行禮,如今倒也不必了,更何況你亦為皇祖母之義孫。”
“禮數總歸是禮數。”姜棣棠看着謝徵,倒也沒堅持,眸光清澈,将方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殿下如何識得臣女,是于臣女至演武場之前?”
謝徵往演武場外走去,将姜棣棠甩在了身後。
直到姜棣棠小跑追上去時,才聽見謝徵悠悠地道。
“孤也不至于那般靈通,于見你之前便知曉你的名諱識得你真容。”
“但亦稱得上早。”
“早在你說你是長秋宮人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