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客并不知秦鶴鄰竟還這個時候回來了一趟,她看完了近十年國公府名下所有莊子受災前後的綜述,又查看了當前國公府的收稅存糧後總算略略放下心來。
隻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内旱情有所緩解,那便都在可承受範圍之内。
白梅客揉揉脖子,擡起頭,剛想叫慶安前來吩咐,卻發覺天色竟完全黑了下去,此時人恐怕都歇下了。
想了想,白梅客找來張紙,寫清楚之後放糧減稅等等安排,末了又怕自己這個半吊子沒考慮周全,補了一句讓慶安擇着沒問題的部分做。
這下總該沒什麼問題了,打了個哈欠,白梅客搖搖晃晃站起身,正欲離開,走到門口卻被人叫住。
回頭,是紅豆。
她過來給白梅客送秦鶴鄰留下的信。
做不過說些今晚又沒空回來的事,白梅客并不意外,接過一邊打開一邊問:“怎麼這麼晚還不歇息?”
紅豆笑了笑,回道:“今夜我值夜。”
白梅客挑了挑眉:“這才多久,都可以值夜啦?”
不過仔細瞧瞧,紅豆現在的樣子遠比之前在外面時,更活潑自在些,可見當初将她送來不是錯事。
展開信,白梅客卻不免愣了愣。
她眨眨眼,懷疑是自己用眼過度看錯了,但信上的内容卻始終不變。
秦鶴鄰要出趟遠門,後面連着小半個月回不來。
而信上,甚至沒有寫明他要去哪裡。
相處這麼久,秦鶴鄰不說事無巨細件件告知,卻很少有事情忘記告訴她的,說給外面人隻怕不信,但平日相處時、飯桌上,秦鶴鄰才是兩人之間主動找話聊的那個。
猛然收到這樣一封信,哪怕裡頭的語氣種種沒什麼異樣,白梅客心底還是小小的,泛起了一點可以稱之為悶悶的情緒。
但隻有一點。
白梅客平靜地收起信紙,回到屋内,原本腦子裡打得激烈的困意已經消磨了大半。
白璇還沒睡,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隻是瞧着眼睛也快要睜不開了。
白梅客笑了笑,一邊拆發髻一邊到床前拍了拍白璇身上的被子:“躺下睡吧。”
說着她又直起身來四下瞧了瞧:“羅浮呢?”
白璇縮進被子裡打了個滾,面朝白梅客:“羅浮姐姐今日累着了,已經歇下了。”
簪子全都拆下,頭發松松散散,白梅客這才覺得身上松快了些,時辰也不早了,白梅客簡單沖了沖便回到床上。
白璇已經快睡着了,聽見動靜微微睜開眼:“長姐,你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白梅客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鑽進被窩裡:“這幾日事情比較多。”
白璇點點頭,又嘟囔了句什麼,白梅客沒聽清,轉過頭白璇已經閉上了眼,她便将這件事抛之腦後,沒再多想。
莊子的事暫時穩了下來,秦鶴鄰也不在,白梅客本以為後面的日子會閑一些,卻不想第二日朱元瑤竟主動來尋她。
白梅客有些納悶,她不覺得她與朱元瑤是可以閑時來互相串門聊天的關系。
事實也果然如此,朱元瑤坐下沒說兩句便将話題引到秦鶴陽的婚事上。
朱元瑤有些為難的樣子:“婆母最近身體不佳,但我到底沒什麼見識,要我負責陽兒的婚事,實在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梅客聞言有些意外,張南嘉怎麼就病成這樣了?
她坐直了些:“嬸嬸得了什麼病?若尋常郎中看不好不若進宮尋禦醫瞧瞧?”
話落,像被戳到了什麼痛處一般,朱元瑤面上的尴尬更明顯了些,白梅客睫毛輕閃,便明白過來,張南嘉哪是病體拖累,分明是沒工夫搭理。
白梅客有些恍然,明明第一次見面時面對秦鶴陽,張南嘉還稱得上一句慈母,到現在,卻連女兒的婚事都無暇顧及?
朱元瑤又繼續出聲,将她拉回神來:“若大嫂有時間,不知方不方便幫幫忙,有您在,許多事我能有個主心骨。”
朱元瑤也是可憐,前不久朱家才沒了個孩子,現在小姑子的婚事本該出面的母親不管,全堆到她這個嫂子身上,距上次見面,朱元瑤已經瘦了不少。
好一會朱元瑤沒有等到白梅客的回應,見她隻盯着自己瞧,一時有些窘迫。
畢竟說到底這件事和白梅客的關系不大,兩家平日就沒多少往來,論長輩的職責,婆母一點沒做到,而秦鶴陽作為晚輩,也從沒有對大嫂有什麼明面上的尊敬,這樣突兀地讓大嫂來幫這麼大的忙,實在是有些為難了。
話又說回來,朱元瑤又何嘗想管這一家子的事,不過是自己嫁過來了,不硬着頭皮幹又能怎麼辦呢?
朱元瑤深吸口氣,打算告辭,上頭人卻突地開口了。
“元娘。”白梅客道,“我記得你先前說,你志不在此,那你志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