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棠驚喜道,“我去迎他。”
“哪用您去迎,”來人連忙阻止道,“大王聽聞您去了王太後處,還正想來找您呢。”
聽她如此說來,惜棠并不意外。謝洵心知自己母親頗為刁鑽,不欲使惜棠為難,每日請晨安,都是要陪惜棠一塊去的。惜棠想到這裡,更是迫不及待要見謝洵了。她沒有再言語,隻匆匆加快了腳步。
一走入廊庑,便看見侍女進進出出,攬月閣一下喧雜起來。守在門口的甯安見了惜棠,連忙上前迎她進去。惜棠随口問道,“昨夜大王是在宮中歇下了麼?”
“大王飲酒飲了一夜。”甯安面有難色,“今晨實在是受不住了,才辭别陛下回來的。”
惜棠聞言,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一進去,果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酒味。謝洵張開雙臂,任由侍女伺候他更衣,他微微垂着眼睫毛,看上去沒什麼神采,臉龐還有些紅。見惜棠進來了,他還有些赧然,“我身上盡是酒味,你莫靠近我。”
“我還能嫌你了?”惜棠嗔道,她上前給他解下外袍,摸了摸他泛紅的臉頰,心疼道,“陛下也真是的,怎麼叫你喝這麼多?”
謝洵搖頭道,“是我太不走運了。”
見惜棠神情不解,謝洵歎氣道,“昨夜至了亥時,見陛下還是沒有放人的心思,阿兄們都紛紛向陛下告辭,隻我晚了一步,硬是被陛下留了下來。”
惜棠聞言,真是哭笑不得。她想了想,問,“陛下如此放縱自身,太後未有過問麼?”
當今未有皇後,能勸谏陛下的,惜棠亦隻能想到太後了。
謝洵聽了,卻是臉色微變,“你是不知如今情形……陛下正惱着太後呢。”
惜棠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卻并不感到驚訝。當今繼位時,還未滿十七歲,朝政大事皆決于尹太後。後來雖然得以加冠親政,但尹氏外戚仍舊勢力煊赫。天子固然有所不滿,卻礙于形勢,不能過多忤逆母後。在前朝無法作為,天子便隻能沉湎于宴飲與遊獵了。為此,還常常引得太後不悅,母子二人常有争吵。
惜棠問,“是因為光祿大夫下獄之事麼?”
“正是如此。”謝洵沉重地點點頭,“陛下命光祿大夫推行新禮,太後卻從中阻撓,更是尋故将其下獄治罪,甚至還狠狠斥責了陛下一翻……陛下為此深恨不已,已經半月未與太後相見。”
惜棠聽了,心中難免覺得異樣。天子與太後同于長安,居于一宮,都将近半月未有見面,倒是城陽王,太後的幼子,皇帝嫡親的弟弟,一回了長安,就立馬往長樂宮谒見了……但這不是惜棠當下最關心的,她有些擔憂地問,“你昨夜與陛下飲了一夜酒,太後不會責怪你吧?”
“責怪我作何?”謝洵笑道,“再怎麼說,都有陛下頂在前頭,還遠遠輪不到我。”
惜棠見他語言輕佻,便橫了他一眼。而謝洵嘴上雖如此說,心中其實也隐有不安。“長安的事,總之與我們不相幹。”謝洵道,“待太後壽辰一過,我們就快快回到臨淮,隻管過自己的日子去。”
惜棠心中稍安,她緊緊握着謝洵的手,輕輕點了點頭。而窗檐之外,冷雨仍舊未停,萬物都籠罩于無邊無際的黑色裡。
謝洵沐浴過後,因為困極,迫不及待地就要進入夢鄉。
臨睡前,他還問惜棠,“不與我一起麼?”
“怎麼和個孩子似的,睡覺也要人陪?”惜棠給他掖了掖被褥,柔聲道,“我還不困呢。”
謝洵說好,忽然又問,“你這樣看着我,我怎麼睡?”
惜棠問,“我看着你,你就不能睡了嗎?”
“對,”謝洵說,“我要你和我一起睡。”
“不要。”惜棠很堅持,“我就要看着你。”
謝洵拿她沒辦法,隻能歎了口氣,含着笑意睡過去了。在昏暗的燈火下,惜棠凝視着他的容顔,心中生起融融的暖意。
傍晚的昏光從窗格漏入,細細的雨絲滴落在窗紙上,發出悅耳有韻律的聲音。謝洵枕着雨聲睜開雙眼,恰好看見惜棠走入内寝,惜棠見他醒了,很是驚喜,問道,“肚子餓不餓?”
謝洵實話實說,“餓了。”
“你午膳都未用,自然是餓了。”惜棠歎口氣,她拉着謝洵起身,又給他穿衣,“現下都要入夜了。”
謝洵呆愣愣地站着,任由惜棠動作。他睡得很熟,臉上都被硌出了紅印子。黑長的眼睫毛還低垂着,看上去沒精打采的。惜棠問,“還是困嗎?”
“不困。”謝洵晃了晃腦袋,“就是有點頭痛。”
“你喝了一夜酒,當然會頭疼了,”惜棠牽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出内寝,“你先用晚膳,我去廚下給你做些石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