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傳來刺痛,似乎是被她自己掐破了。她兩個鮮活的妹妹啊,明明前些日子還都乖巧地叫她不用擔心,趙元承怎麼樣可以這樣草菅人命!
趙元承咽下口中的食物,由着身旁的女子取了香帕給他擦了擦,才似笑非笑地看姜扶笙:“嫂嫂何以如此肯定是我殺了你兩個妹妹?”
“表弟。”陸懷川一臉沉痛:“你别裝了,我都已經派人查清楚了。”
事到如今,趙元承想補救隻怕是沒可能了。
趙元承聞言笑起來:“這麼說,表哥是暗地裡一直派人在查我嗎?我還以為表哥是什麼正人君子呢。這麼一看,你也不像表面上這樣溫潤如玉啊,可能還不如我。”
他拖長了語調,瞥了姜扶笙一眼,似在嘲笑姜扶笙眼光真不如何。
姜扶笙之前從未想過陸懷川的人品如何。她一直很信賴陸懷川,對他毫無懷疑。他性子溫暾為人随和,品行更是君子如玉。這會兒聽趙元承說話,她禁不住跟着想了一下,頭一次從另外的角度去想陸懷川的為人。
她發現,陸懷川确實不像他在她面前所展現出來的那樣簡單,要不然幫助她家人不會那麼容易。
可那又如何?陸懷川是一心一意待她好的。
“表弟。”陸懷川搖搖頭歎息一聲:“我為伸張正義用些許手段并不為過,眼下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趙元承既然不反駁,事情應當無可挽回了吧。
“哦?伸張正義?”趙元承撐着那女子站起身。
惹得那女子笑罵:“重死了!”
趙元承拍拍她以示寬慰:“你先下去。”
那女子應了一聲,和姜扶笙錯身而過的時候忽然回頭。
姜扶笙下意識避讓。
“小侯爺,可記得奴家叫什麼?”她睜大一雙故意眼掃了姜扶笙一眼,又望着趙元承。
這女子看起來一臉巧笑嫣然。可仔細看卻又不很容易親近的樣子。
“晚凝玉。”
趙元承含笑說出她的名字。
“爺記得就好,下回來記得還點奴家。”晚凝玉揮揮手裡的帕子笑着去了。
趙元承踱到陸懷川:“何以見得你就是正義呢?”
他比陸懷川足足高出半頭,居高臨下睥睨着他,氣勢斐然。
陸懷川擡起頭和煦地和他對視,目光平靜:“表弟不必多言。左右你我都清楚人在你手中,你速速将人交出吧。她們是你表嫂的妹妹,理應跟我們走。”
“表嫂若實在牽挂,我可以帶表嫂去一見。”趙元承掃了姜扶笙一眼似笑非笑:“但跟不跟你們走,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你這話是何意?她們在何處?”
姜扶笙聽他話裡有話,總覺得有些不妥。
“你先領我們去看看吧。”陸懷川開口。他不信趙元承能變出兩個活生生的人來。
趙元承靠在一旁的回紋如意透雕花幾上,笑看着他們:“表嫂可以去。”
言外之意是陸懷川不可以去。
姜扶笙想起他昨日舉動,不免警惕:“不行,我們要一起去。”
“那就都别去。”趙元承站直身子往外走:“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等一下。”陸懷川叫住他。
趙元承回頭笑問:“表哥還有事?”
“就讓你表嫂跟你去。”陸懷川咬咬牙應了。
“夫君……”姜扶笙遲疑。
趙元承與從前大不相同,萬一他今日又發作起來……她不想和他獨處。
“沒事。”陸懷川握緊她的手:“見到妹妹們更重要,我相信你。”
姜扶笙抿唇點頭,一時感動不已。陸懷川從來都是這樣,事事以她為重。明知她和趙元承有舊還一次又一次這樣相信她,她幾乎要無地自容。
“真是恩愛啊。”趙元承扯着唇角,意味深長:“不過就這樣讓表嫂跟着我,表哥你還真大方。”
陸懷川不理他的陰陽怪氣,隻問道:“人在何處?我送你表嫂過去。”
趙元承轉身往外走:“不遠。”
夫婦二人乘着馬車,随着趙元承的馬車進了一條胡同,往前行了一段之後馬車停了下來。
陸懷川扶着姜扶笙下了馬車。
趙元承玉身長立,遠遠道:“馬車進不去了,表哥就在這兒等吧。”
姜扶笙擡眸看陸懷川,實在不想和他分開跟着趙元承走。
“去吧。”陸懷川拍拍她手:“我在這處等你,若是太久了我去找你。”
趙元承抱臂看着姜扶笙依依不舍地回頭好幾次,口中吩咐石青:“去把燕文顯的舌頭割了。”
“啊?為什麼?”石青一愣。
爺您不是恨姜姑娘嗎?這怎麼又護上了?燕文顯說話确實過分,但也不至于要割舌頭吧?
“滾!”
趙元承盯着不遠處的姜扶笙,眸色晦暗。
即便是欺辱也該是他來。燕文顯算個什麼東西?
石青吓得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
姜扶笙和陸懷川分開後,不遠不近地跟着趙元承往前走。
陸懷川目送着姜扶笙背影消失在巷子盡頭,轉而沉着面色吩咐道:“甯安,設個局,送燕文顯上路。”
甯安似乎早料到如此,神色平靜低頭應是。
*
姜扶笙看着趙元承高大的背影,青色襕衫随着他的動作暗紋隐現,無端顯出幾分清貴來。她一路随着他,見他未曾如同昨日那樣可怖,這才稍稍安了心。随即便又開始憂心兩個妹妹的安危。
陸懷川的人不會胡亂傳話的,若是沒有的事也不會空穴來風。看趙元承如今的作為,她也懷疑趙元承真能做到殺她妹妹來報複她這樣的事。
她心事重重地随着趙元承穿過狹小的巷子,拐了兩個彎之後到了一座院落前。
這院子院牆高聳,門口樹木栽種有序,門上銅鎖锃光瓦亮,一往便知有人常常打理。
趙元承開了門。
姜扶笙跟着他進了院子。此時才能看出,這是一座二進的府邸,院子裡有一棵大棗樹,這個季節枝頭挂了不少青棗子。其餘花草并不多,但看着很潔淨。
耳中聽到動靜,她回頭看到趙元承将大門落了門闩,心中不由一跳:“我妹妹她們就在這裡住?”
“這麼怕我?”趙元承擡手去勾她下巴,眼神在她臉上陰鸷地滾了滾:“方才對着陸懷川可不是這樣的。”
姜扶笙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我妹妹她們呢?”
趙元承簡直不可理喻。陸懷川是她夫君,這有什麼好比的?
“陸懷川不是說了嗎?被我毒殺了。”趙元承靠在門柱上,一臉無謂地看着她,從容坦然。
“你……”姜扶笙手微微顫抖起來:“你果真殺了我兩個妹妹?”
她克制不住喘息着,雙目一片赤紅,接受不了這樣的答案。
“自是真的。”趙元承睨着她。
想想她對陸懷川那樣戀戀不舍的模樣,她還是哭起來時看着更順眼。
姜扶笙臨近崩潰,質問他:“那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她想起自己發髻上的金鑲玉祥雲簪。她決定找他的時候就想好了,他若真害死了她兩個妹妹,她就和他同歸于盡!
趙元承緩步走近,擡手捧着她的臉低頭湊到她耳邊:“為人妻三年了,我這般糾纏為哪樣嫂嫂心裡難道沒數?”
他貼得極近,兩人呼吸間都充斥着彼此的氣息,好像一對極親近的眷侶一樣。
姜扶笙渾身微微戰栗,死死咬着牙關,身側的手悄悄擡起。
趙元承修長的手指撥開她衣領,幾點斑駁露了出來,血玉一般。他指尖摩挲着一點殷紅痕迹眸色微深:“這裡,表哥昨夜可曾瞧見了?”
雪肌膩理,觸之如暖玉,着實叫人不忍釋手。
“你還我妹妹命來!”
姜扶笙趁他離得近,拔了發髻上的金簪直對着他胸膛刺了過去。她心中悲涼又憤怒,這般無恥之言,他是怎麼問出口的?害了她妹妹還把她騙過來欺辱,趙元承比她想象的還要惡劣十倍不止!
趙元承出于本能反應,一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姜扶笙知道沒有可能了,還是奮力想刺他。她悲憤至極仍然掙紮着要紮他。
她要給兩個妹妹報仇!
救不了父母親人,現在連兩個妹妹也護不住!當初離開趙元承難道是她願意的嗎?諸多事情糾結在心頭,她崩潰了,所有的隐忍和委屈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來,往這紮!”
趙元承面色驟然一變,周身戾氣暴漲。忽然松開她的手,手指點着自己心口朝那金簪迎了上去。
她要殺他,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