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當不爽:“非要這麼拍是吧?”
林耀遠也迅速拿起相機反擊,他故意将相機放到很低的位置仰拍陶茹之的鼻孔。
陶茹之捂住臉,趕緊後退了幾步離開鏡頭,然後不甘心地試圖尋找一個更奇葩的角度去拍林耀遠的醜照。
林耀遠也從剛才悠閑的狀态中起身,離她幾步遠站着,相機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公園的櫻花樹不再具備觀賞性,在此刻僅僅是用來掩護他們作戰的掩體。
陶茹之迅速躲到了一棵樹底下,以防被抓拍到醜态,一邊盤算着該如何在林耀遠防備的姿态下再次拍出他難看的照片——就像她那天說的,他的确五官上相,這句話不是謊言。想要拍出他的死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躲在樹後,聽見林耀遠不遠不近的聲音傳過來。
“喂——我們現在是在打遊擊戰還是拍照?”
陶茹之理直氣壯地惡人先告狀:“我跟你開個玩笑,誰讓你先拍我鼻孔的。”
林耀遠無語了一瞬。
“行,那我們現在認真拍,拍完結束,别浪費彼此時間。”
陶茹之悄悄探出腦袋,看見林耀遠抱着臂,神色略有不耐煩。
她心想,時機來了。
“好,那就認真給對方拍。”她信誓旦旦。
“那就出來吧。”他說。
陶茹之狀似端正态度地從樹後現身,靠近林耀遠的同時手指已經按在了快門上。
她打算近身後如法炮制地去拍他的鼻孔,隻是手一伸出,就被林耀遠摁住了手腕。
他毫無意外的神色,手勁很虛地抓着她,卻又不知道是哪一種技巧,讓陶茹之沒有辦法掙脫。
她仰起頭命令他:“把你手拿開。”
“好啊。”林耀遠微擡了下下巴示意,“把相機拿過來給我,我删了剛才那兩張照片。”
“那你也把我那張删了。”
“可以,等我先删完。”
“我不信你,你也把你的相機同時給我。”
兩人僵持不下,陶茹之突然感覺頭頂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涼涼的,整個人一激靈。
她擡起頭,從剛才起就烏雲積壓的天空落下了雨,一滴,兩滴,很快聚成一片,濺濕兩人腳下的方磚。
林耀遠迅速松開了手,快一步躲到了剛才她栖身的樹下。
陶茹之一看自己的地兒被占,比起雨,林耀遠更是洪水猛獸,她絕不要同他站一起躲不知道要下多久的雨。
她将相機揣進包裡,扭頭就往斜對面跑去。
那裡停着一輛舊火車,飛鳥号,已于幾十年前停運,曾作為途徑路線的此地卻還留有半截軌道。後來政府改建此處,将一截車廂和軌道留在這裡作展覽,飛鳥公園也因此得名。晴天的時候,這截舊車廂是孩子們的樂園,而下雨的時候,這裡就是所有人的樂園。
陶茹之一上車,并不大的車廂已經坐滿了躲雨的人。老人,帶着孩子的母親,秃了頭的男人,年輕的情侶,大家的腳步将幹燥的車廂踩得濕漉漉。
車廂外雨越落越大,陶茹之慶幸自己跑得及時,幸災樂禍地透過車窗看向林耀遠的方向。雨水穿透樹葉,已經無法再庇護他。他立刻抛棄這棵樹,轉頭朝着火車廂跑來。
看見他要上來,陶茹之趕緊走到另一頭,那裡恰巧還有一個空位沒人坐。
她塞上耳機聽歌,兩耳不聞窗外事,但餘光還是下意識地分給了林耀遠。他上了車,呆在靠近門的那一頭。
正當她覺得有些無趣想要閉眼休息時,他居然離開了。
而此刻的雨噼裡啪啦作響,夾雜着突然變強的風,舊車窗上被拍出一層又一層的水霧,完全想不出此刻有什麼下車的理由。
陶茹之被鈎起好奇心,又扭頭到車窗邊偷看。
——林耀遠居然又走回了剛才那棵櫻花樹,雨打濕他的頭發,襯衫,他狼狽地像耷拉在樹梢上的花,往下滴着水。
看他這副樣子,陶茹之心裡竊喜,立刻舉起相機對準林耀遠這隻落湯雞。
視線被四角形的取景框切割成林耀遠和林耀遠以外的世界,她的目光被限制在他身上,看着他蹲下了身。
她這才發現樹下有一隻焉耷耷的小土狗。
是真的很小,約莫幾個月大,蜷縮在樹底下,尾巴都濕得搖不起來。強風吹落花枝,幾枚粉色的櫻花瓣落在小狗的頭頂。它傻乎乎地擡起頭,鼻子頂到林耀遠的褲腳。
林耀遠眼睛微彎,一把撈起它,将濕漉漉的小狗貼到自己懷中。毛發瞬間沾濕襯衫,令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粉色的櫻花,黃色的小狗,白色的少年,淡色的雨天。
林耀遠朝着火車折返,帶着那隻粘了櫻花的小狗想要上來躲雨。
然而卻有人不願意他上來。
火車廂内有一家三口中在躲雨,其中的男人忽的站出來,語氣強硬道:“誰讓你把狗帶上來的?”他指着身後正在女人懷抱中的一歲小孩,“我家孩子怕狗!你趕緊把這狗帶下去!”
林耀遠很溫和地建議:“我懷裡小狗也怕你那小孩呢,不如你下去吧?”
“你說什麼!畜生怎麼可以和人比!”男人嗓門更大,“你抱的還是野狗吧!野狗身上細菌多的很,還長這麼醜……趕緊把這髒東西弄下去,不然你别怪我不客氣啊。”
林耀遠被指着鼻子,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神色:“那你要怎麼跟我不客氣?”
男人一愣,然後尴尬地撸起袖子:“你說呢?!”
陶茹之聽着他們争執,關注的重點是——這狗好像真挺醜的。
眼見場面要鬧大,有人出來做和事佬,把男人從林耀遠面前拉開,勸林耀遠還是把狗帶下去吧,小孩子都快哭了。男人嚷嚷得更大聲,場面亂七八糟,林耀遠最終一句話結束了吵鬧。
他淡聲:“給大家添麻煩了,我現在下去。”
男人哼了聲:“這才像話。”
林耀遠下了車,忽然又回頭,指着無法帶上車廂而擺放在噴泉邊的嬰兒車,問男人:“那邊那東西是你們的嗎?”
男人微愣:“幹什麼啊?”
林耀遠沖他微笑:“沒什麼。”
他繼續往前走,路過嬰兒車時一腳将它踹進了噴泉。
嘩啦——車廂上的人圍觀着噴泉濺起了漂亮的水花。
男人瞬間氣得渾身發抖,然而過大的雨勢阻止了他想下車的念頭,隻好指着林耀遠淹沒在雨幕裡的背影破口大罵。
林耀遠哪裡還聽得見,周圍隻有風雨聲。
以及,一陣小跑着踩過雨水的聲音,停在他身後。
他回過頭,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眼前。
陶茹之将自己的包包遞過來:“用這個裝吧,不要淋壞這醜東西。”
林耀遠盯着包看了兩秒,視線飄向陶茹之跑過來被雨打濕的劉海,晃了晃小狗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毛比它耷拉得還要醜。”
陶茹之愣了一下,忽地上前,仗着他抱狗不方便,快速伸長手臂一通亂抓林耀遠的頭發。
她在雨中笑着:“現在你也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