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飲冰的聲音懇切:“陳杏林被鎮撫司刑殺,老師不惜舉烏紗跪禦殿,也要為他正名,為他申冤。老師仁義存心,以身奉道。自老師掌刑部以來,救下的官員何止百十?可老師為何,從來不肯将這份仁心,施與女子?”
為何從來不肯将這份仁心,施與女子?
在刑訊劉氏的公堂上,玉霖也曾問過趙河明。
是時她已經脫下了官袍,裹禁劉氏單薄的身子。一頭長發披散在肩,她含淚望着趙河明,慘聲問他:“你的仁義之心,為何從來不施女子?”
趙河明當時無法回答玉霖,如今面對宋飲冰也仍餘沉默。
好在宋飲冰畢竟不是玉霖,見趙河明垂頭不語,亦覺自己失言。
“學生……冒犯老師,學生知錯。”
趙河明搖了搖頭,反過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宋飲冰的手背。
“這話是玉霖跟你說的吧。”
宋飲冰沒有否認。
趙河明笑歎:“她就是這樣把她自己送上絕路的。”
宋飲冰點了點頭:“可我敬她。”
趙河明不置可否,宋飲冰又接來一句:“她與劉氏素不相識,尚能解衣相護。遑論我以許身影憐。”
他說完這句話,門上忽然作響,趙河明擡起頭,見江惠雲獨身一人,推門進來。
趙河明道:“你回去安置吧,這邊我親自照看。”
江惠雲沒有應趙河明的話,臉上确喜憂參半,“小浮來了。”
趙河明與宋飲冰皆是一怔。
趙河明看向庭中的大雨,“你不是說,她還病着嗎?雨尚未停,她怎麼過來的?”
江惠雲蹙眉道:“北鎮撫司的那個指揮使也來了,他是上差,梁京城内暢行無阻,我聽到前院的通報,他的馬都已經牽到正堂門口了。我心裡原不快,但看小浮在他的馬上,也就不想多說什麼。對了,飲冰。”
宋飲冰擡頭應了一聲“是。”
江惠雲挽起有些散亂的鬓發,“小浮說她有辦法幫影憐姑娘,但她要見你一面,你現下……”
宋飲冰忙道:“我無妨……”
江惠雲看向趙河明,“你怎麼說。”
趙河明收回目光,起身替宋飲冰理整好身下的被褥,方直身道:“讓她進來吧。”
江惠雲卻立在門前沒有動身。
趙河明面露疑色看向江惠雲,江惠雲倒也沒顧趙河明的面子,直言道:“小浮說了,她不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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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漸深,玉霖在宋飲冰的房門前與趙河明擦肩。
玉霖停下腳步,向從前一樣,向趙河明揖禮。
趙河明本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回頭見她仍然穿着官婢的素衣,作揖的手指,青腫一片,不禁回頭問了一句:“身子養好了嗎?”
玉霖垂下雙手,對他含笑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答趙河明,轉身便要往宋飲冰的房内走。
“玉霖。”
趙河明側身叫住她。
細雨中的庭院,曾經的師生二人撐傘對立,趙河明平聲道:“你不可能救得了劉影憐。”
玉霖轉身走上門廊,将傘放于廊上。風吹起她披散在肩的長發,她面色蒼白,人也瘦得厲害,聲音卻是平穩的。
“我真的很不喜歡,你一句話就判我們一生。”
“你們?”
“對。”
玉霖低頭凝視趙河明:“自我脫下官服起,我就與蝼蟻同穴,再也不與,恩師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