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也沒有多想。黎曉唱對自己說。隻是地圖上看着很近,并且現在正是賞秋的好時節,她才租了車,來看沿途風景。
真的,隻是心血來潮順路而已。
在他們交錯離開的加油站,李澍加滿油,開去附近的長途大巴站。
他的确要去接一個師妹,但其實内心有些别扭和抗拒,覺得這幾天的學習和研究計劃又要被打亂。但對方的父親是他高中時的物理老師,一向對他欣賞關照,所以她長周末來賞秋遊玩,自己理應盡地主之誼,不能推脫。
女孩子搭乘的大巴早到了幾分鐘,已經等在路邊,見到李澍熱情熟絡地打着招呼,更顯得他拘謹寡言。二人說好先參觀校園,吃了飯再去附近的州立公園。
在校園停車場,李澍将車停在一輛白色SUV旁,對方車前蓋上落了幾片楓葉。穿過校園廣場,師妹看到冰激淩店便提出試試,說對這種傳統的當地小店很感興趣,問李澍要不要每個人買一種味道,換着嘗嘗。
李澍給她買了兩球,推說自己最近牙齒敏感,回國看牙醫前要避免冷熱酸甜。本來,他平時也不怎麼吃這些甜食,更不習慣和别人分享。
兩個人在校園裡逛了一圈,看了教堂、圖書館和一些地标建築,便坐在草坪上,看着灰松鼠跑過,似乎也沒什麼太多可說的。
師妹問:“哪個是你們系樓?”
李澍指了指斜對角灰黃色的建築。
女孩說:“挺……樸實的。”
“是啊,沒什麼可看的。”
女孩小口抿着冰激淩,盒底已經融了甜膩的一層。“都化了呢。”她說。
“沒事,那就不吃了……”李澍起身,“要不,去吃飯吧。”
此時的黎曉唱已經在餐廳買了三明治,又不想坐在室内,于是跑到一株枝葉茂盛的楓樹下。紅黃交錯的彩葉熱烈絢爛,她的心情卻有一絲低落。
走回停車場,又路過那家冰激淩店。黎曉唱拈起車前蓋上跌落的楓葉,回望了一眼,輕不可聞歎了口氣——印象中李澍和自己一樣,毫不挑嘴。如果有人一起分享,自然可以多試試幾個不同的口味。
但她現在一個球都不想吃。
長途驅車而來,直接回去未免有些太挫敗。她翻看剛剛在訪客中心拿到的地區介紹,附近山中有徒步的小徑,河流、池塘、小瀑布,也是賞秋的好去處。
循着地圖開進山中,林木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樹梢頭有清脆婉轉的啁啾聲,擡起頭,是一隻顔色鮮亮的北美紅雀,聳起的紅色羽冠,像頂着不羁的莫西幹發型。
沒想到一下車,就看到這“憤怒小鳥”的原型。探索的興奮占據内心,她一瞬又覺得輕松雀躍起來。
一路的低氣壓也抛在腦後,黎曉唱飛快拎了背包,挎好折疊望遠鏡,迫不及待地向林間走去。
這是一條簡易的山間小徑,隻在幾處關鍵點做了标記,野趣盎然。沿途見到若幹僅在圖冊上見過、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鳥兒,黎曉唱說不出的快樂,屏息凝神,一一拍下。
草叢後傳來水聲,小溪順着山勢蜿蜒而下,清澈的流水在深褐色的石頭間輕快跳躍。走過咯吱作響的木橋,林間有一條隐約的獸道。
黎曉唱打算在不遠離主路的視線範圍内略作探索,她拂過樹枝,踩着石塊跳過小溪,繞過前方的灌木叢。
眼前一瞬開闊起來,在樹木環抱下,溪流在地勢平緩的山間漫開,形成一片舒緩幽靜的池塘。
林中傳來敲擊樹幹的“笃笃”聲,循聲望去,很快便透過枝葉看到騰挪的黑啄木鳥。此刻它剛繞到樹幹後,視線裡隻留頭頂一抹鮮紅。黎曉唱舉起望遠鏡,安靜地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靜立原地的黎曉唱看到了黑啄木鳥,藍白相間的冠藍鴉,還有飛掠過的她不熟悉的某種林莺……耳邊隻有舒緩的流水聲和婉轉的鳥鳴聲。
她放下望遠鏡,忽然一怔。陽光的金線透過樹木的間隙灑進來,在水邊投下斑駁的樹影。
隔着池塘,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年齡不大的白尾鹿,正在低頭喝水。在暖暖的陽光裡,絨毛亮澤如同半透明,周身籠了一層光暈。
它也本能地感覺到其他生物的凝視,警覺地擡頭。
在山林間,隔着清可見底的池塘,一人一鹿對視着,可以清晰看到它黑亮濕潤的雙眼。
不過片刻,白尾鹿便機敏地跳開,小尾巴翹着,兩個騰躍便遠在灌木之後,似乎還留下一個打量的回望。
黎曉唱一動未動,此刻才輕快地笑起來。
她駐足四望,不禁想,這附近會不會就是照片中,李澍和研究團隊一起來捉鹿的地方呢?
她掂了掂望遠鏡,愉快的心情再次有一絲低落。
飛越萬裡,卻沒有遇到,果然,還是會遺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