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澍和師妹各自要了一份墨西哥卷餅。該交換的寒暄早就被聊了個遍,多數也是女孩在說;她問些什麼,李澍的回答也簡潔明了。似乎也找不到可以深入展開的共同話題。
女孩也覺得有些别扭。以前和李澍見過許多次,有時是在高中校園裡,有時是在家中遇到來探望父親的他。有些高冷神秘的距離感,似乎更符合傳說中學霸師兄的人設。然而此時……
面前的他,清爽、幹淨,身姿挺拔,帶着一種長期運動的自律與舒展。明明不是書呆子的樣貌,但言語間客套又疏離,而且惜字如金。似乎知道學術上的事她理解不了,而他也不願意過多分享自己的生活。所以,能聊些什麼呢?
直到吃過午飯,兩個人出發去州立公園,偶然說起他從事的一個小課題,在女孩不斷挖掘下,李澍的話才多了起來。
因為熟悉,所以不需要費力組織語言。
“捕捉白尾鹿,是一門技術活,需要團隊裡幾個人密切配合。實際過程大概隻有幾秒,但我們往往需要半個小時的解說和反複演練。”李澍解釋着。
坐在副駕駛的女生略感驚訝,“你剛剛說,要把誘捕籠後面的門拉高一些,然後用手抓住鹿的後腿拽出來?”
“是的,要迅速把它拉翻在地,然後幾個人撲上去,分别壓在腿部上方,手抓住它的腿,順着它蹬踏的方向運動,既不能讓它掙脫,又不能傷了它。還要有一個人盡快套住它的頭,它在黑暗情緒就能穩定很多。”講到這些流程,他似乎也變得健談了一些。
女孩笑:“白尾鹿聽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我以為捉鹿都是要用麻-醉-槍的。”
“麻藥量需要根據體重精準計算,每次并不确定會遇到哪一頭鹿,還要有專業人員……這個方法聽起來傳統,團隊習慣了,簡單易行。”
“我以為師兄隻是幫忙收集紅外相機數據,做分析模型,原來還要親自去捉鹿。”
“覺得有趣。”
“師兄和高中時相比,變化還是蠻大呢。”女孩隻覺得面前的男生變得生動有趣起來,側頭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感興趣的呢?是大學加入攀岩隊以後嗎?”
是什麼時候開始呢?
山間道路蜿蜒,林木高大繁密,斑斓秋色撲面而來,李澍一時無以應對。他記不清具體時間,但卻清晰地記起了一個人。
那時的她壞笑着遞過一塊石片。李澍猶疑地看向她,她眉眼彎彎,點頭肯定他的猜測。
李澍下意識蹙眉捂鼻,後退半步。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石片塞進他掌心:“小澍,想知道遇到了什麼,當然是自己剖開看。”
他半彎着腰,她單膝蹲在前方,微揚着頭,笑意盈盈,眼神明亮,又閃爍着惡作劇般的頑皮。
小澍,你看。
小澍,你看。你看到了嗎?
曾經她總是這樣問,站在他身邊,擡高的手臂幾乎貼着他的臉頰,“順着我手指的方向。”
那一刻李澍總懷疑自己視力不濟,他目之所及,隻有一片搖曳的綠色枝葉。但那裡一定有些什麼,在春日林間,鳥兒們歡快婉轉的啼鳴那麼真切。
小澍,你看到了嗎?
已經很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了。李澍一時惘然,不知她此刻身在何方,過着怎樣的生活。
他有一霎那的走神,險些錯過了上山的路口,連忙一腳刹車,在STOP标識前稍停。看見主路下山的白色SUV疾馳而過,片刻便消失在轉彎處。
李澍左轉,沿着盤山公路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