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衍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湧,沖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柏聞嶼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層層疊疊、醜陋不堪的疤痕!那些深埋在他皮肉之下、象征着他所有不堪、懦弱和絕望的印記,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柏聞嶼冰冷的目光之下!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他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他像一隻被天敵鎖定的獵物,連靈魂都在尖叫着逃離。他猛地抽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甚至不顧手腕傷口撕裂的劇痛!
“别碰我!” 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帶着濃重哭腔和極度恐懼的嘶吼,不受控制地從他喉嚨裡擠出,破碎不堪。
他猛地從床邊彈起,如同驚弓之鳥,踉跄着向後退去,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本就虛弱的身體幾乎站立不穩。他死死地将受傷的左手腕護在身後,右手則緊緊攥着胸口,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要破膛而出。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蒼白的臉上是瀕死般的驚恐,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放大,死死地、絕望地瞪着幾步之外那個高大沉默的身影。
柏聞嶼站在原地,沒有動。
初衍那聲凄厲的“别碰我”仿佛還在狹小的卧室裡回蕩。他剛剛伸出的手,還僵在半空中,指尖似乎還殘留着觸碰紗布邊緣的粗糙感。但他整個人的氣場,在初衍抽手尖叫、撞上牆壁的那一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他周身散發的是深潭般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那麼此刻,那潭水仿佛瞬間被投入了極寒的液氮,凍結、凝結、散發出刺骨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種帶着複雜暗流的審視或沉重。那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手術刀般銳利的穿透!從初衍那張寫滿驚懼絕望的臉,到他那死死藏在身後、因劇烈喘息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最後,那目光的焦點,牢牢地、如同實質般釘在了初衍剛才抽走手腕的位置——那個被袖口勉強遮掩,卻已被他窺見猙獰一角的秘密!
時間仿佛凝固了。
卧室裡隻剩下初衍急促而破碎的喘息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他耳膜生疼。柏聞嶼的沉默,比他任何冰冷的言語都更具壓迫感,像一座不斷逼近的冰山,沉重地擠壓着初衍僅存的氧氣。
初衍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被看穿的羞恥、秘密暴露的恐懼、以及柏聞嶼此刻那無聲卻如同實質的冰冷審視,将他徹底逼到了懸崖邊緣。他想逃,可雙腿像灌了鉛,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想解釋,可喉嚨被無形的恐懼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隻能徒勞地将身體更深地嵌進牆壁的冰冷裡,徒勞地試圖将自己縮得更小,避開那穿透靈魂的目光。
就在這時——
“衍哥!柏神!兄弟們!看我搞到了什麼好東西!” 陳墨那标志性的、帶着興奮的大嗓門,伴随着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猛地從客廳方向傳來!他手裡高高舉着幾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嶄新迷彩服,像揮舞着戰利品,一頭沖進了卧室!
“锵锵!合身的迷彩服!我可是費了老大勁兒才……呃?”
陳墨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斷了電源。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一尊滑稽的石膏像。他瞪着眼前這詭異到極點的畫面:
初衍像個受驚過度的囚徒,背死死抵着牆,臉色慘白如紙,身體篩糠般抖着,眼神渙散絕望,右手緊緊捂着胸口,左手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勢藏在身後。而幾步開外,柏聞嶼背對着門口(陳墨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背影),像一尊散發着絕對零度氣息的冰雕,沉默地矗立着。整個卧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固體,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那無聲的、冰冷的對峙感,讓陳墨瞬間頭皮發麻!
“這……這是怎麼了?” 陳墨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帶着濃濃的不解和一絲小心翼翼。他看看初衍那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又看看柏聞嶼那拒人千裡的冰冷背影,心裡咯噔一下。難道……衍哥又惹柏神不高興了?可這也太吓人了吧?
初衍聽到陳墨的聲音,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他驚恐地看向門口,看到陳墨那張充滿困惑和探尋的臉,巨大的羞恥感瞬間将他淹沒!他不能讓陳墨知道!不能!他幾乎是本能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牆壁裡消失!藏在身後的左手腕,因為過度緊張和用力,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他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幾乎要順着牆壁滑下去。
柏聞嶼終于動了。
就在初衍身體搖晃、即将支撐不住滑倒的刹那,柏聞嶼猛地轉過身!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冰冷。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了初衍,也隔斷了陳墨探究的視線。他沒有看初衍那張絕望的臉,目光如同冰冷的鎖鍊,精準地鎖住了初衍藏在身後、因疼痛而微微痙攣的左手腕!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蘊含着巨大力量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抓住了初衍那隻試圖藏匿的手腕!
“呃——!” 初衍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身體劇烈地一顫!手腕被抓住的地方,正是傷口的位置!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他下意識地想要抽回,但柏聞嶼的手如同焊死的鋼鐵,紋絲不動!
“柏神?!” 陳墨驚叫出聲,完全懵了。這……這是要幹什麼?打架嗎?可衍哥那樣子……柏聞嶼的動作太過粗暴直接,完全超出了陳墨的理解範圍!
柏聞嶼對陳墨的驚呼置若罔聞。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初衍被強行拽到身前的手腕上。那寬大的袖口因為掙紮而滑落了一截,露出了包裹得嚴嚴實實、卻依舊能看出腫脹輪廓的厚厚紗布。紗布的邊緣有些松散,隐隐透出底下猙獰疤痕的輪廓和……一絲極其刺眼的、因為剛才劇烈掙紮而重新滲出的、暗紅色的血漬!
那抹血色,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進了柏聞嶼冰封的眼底!
他看到了。
不僅僅是那些舊疤。
還有新的傷口!就在這層層紗布之下!新鮮的血迹!
一個可怕的、被證實的猜測如同驚雷,在他冰冷的心湖深處轟然炸響!
初衍被他死死鉗制着,手腕的劇痛混合着被徹底剝開的羞恥和絕望,讓他渾身冰冷,牙齒都在打顫。他徒勞地掙紮着,像一條被釘在案闆上的魚,淚水終于無法控制地沖破眼眶,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地闆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發出無聲的嗚咽,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柏聞嶼抓着初衍手腕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他看着初衍無聲落淚、瀕臨崩潰的樣子,看着那紗布上刺目的血痕,腦海中瘋狂交織着那兩條冰冷的舊消息、那被扼殺的夢想、那絕望的妥協……以及眼前這具傷痕累累、依舊在自我毀滅的身體!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着冰冷暴怒(對那看不見的施害者)、沉重窒息(對這份無解的痛苦)和一種近乎毀滅性的刺痛(對初衍此刻絕望掙紮的感同身受)的情緒,如同失控的熔岩,在他堅固的壁壘内瘋狂沖撞!幾乎要将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徹底焚毀!
他的下颌線繃緊到極緻,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眼底深處翻湧着駭人的風暴。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劍拔弩張的僵持時刻——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
是初衍剛才因為極度驚恐和掙紮,一直死死攥在右手裡的那個白色藥盒。
它終于從他無力顫抖的手指間滑落,掉在了冰冷的地闆上,發出清晰的、如同宣判般的聲響。
那個印着紅十字的嶄新藥盒,那個被柏聞嶼以“過期”為名塞給他的藥盒,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他和柏聞嶼的腳邊。
柏聞嶼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從初衍手腕刺目的血色和絕望的淚眼,移到了地上那個小小的白色方塊上。
藥盒上清晰的消炎藥名,嶄新完好的塑封,都在無聲地、諷刺地嘲笑着他那句拙劣的謊言——“過期了”。
這聲輕響,這刺眼的嶄新藥盒,像一盆冰水,帶着刺骨的寒意,兜頭澆在了柏聞嶼那幾乎要失控的、翻騰着毀滅性情緒的心火上。
滋滋作響。
他抓着初衍手腕的力道,幾不可察地……松了一絲絲。
但那深邃眼底的風暴,并未平息,反而沉澱成一種更加冰冷、更加沉重、也更加……深不見底的複雜漩渦。他依舊牢牢鉗制着初衍,目光在那絕望的淚眼、那滲血的紗布和地上的藥盒之間緩緩移動。
卧室裡死寂一片。
隻有初衍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聲,和柏聞嶼那冰冷得如同實質的、沉重的呼吸聲。
陳墨徹底傻在了門口,大氣不敢出,手裡的迷彩服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他看看地上孤零零的藥盒,看看柏聞嶼那山雨欲來的可怕表情,再看看初衍那副被徹底擊垮、無聲流淚的樣子……
一個荒謬又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陳墨的心頭。
柏神……他剛才……難道是想……給衍哥……上藥?!
藥盒落地的輕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蕩開詭異的漣漪。
柏聞嶼的目光死死鎖在地上那刺眼的白色方塊上。嶄新的塑封,清晰的藥名,都在無聲地嘲弄着他那句“過期了”的拙劣謊言。這謊言在此刻初衍絕望的淚眼和手腕紗布上刺目的血痕面前,顯得如此蒼白而可笑。
一股冰冷的、近乎暴戾的煩躁感,如同毒藤般纏繞上柏聞嶼的心髒,瞬間絞緊了那幾乎要沖破理智的熔岩!他鉗制着初衍手腕的力道猛地收緊!
“呃啊——!” 初衍痛得渾身一抽,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身體不受控制地順着牆壁向下滑去,眼淚決堤般洶湧而出。
柏聞嶼卻像是被這聲痛呼徹底點燃了某種冰冷的決絕!他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借着初衍下墜的力道,猛地将他整個人往自己身前一拽!動作粗暴,毫無憐惜!
初衍像一個破敗的布偶,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扯得向前踉跄,毫無反抗之力地撞在柏聞嶼堅實冰冷的胸膛上。濃烈的雪松與冷泉氣息混合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将他包裹!他頭暈目眩,手腕的劇痛和心底翻江倒海的羞恥幾乎将他撕碎!
“柏神!别!有話好說!” 陳墨終于從石化中驚醒,看到這近乎施暴的一幕,吓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想沖上前阻攔。
“出去。” 柏聞嶼的聲音響起。不高,甚至沒有刻意拔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刃,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凍結靈魂的絕對命令感!他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死死鎖在初衍因劇痛和恐懼而扭曲的臉上,但那兩個字蘊含的冰冷威壓,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将陳墨釘在了原地!
陳墨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柏聞嶼的背影此刻散發出的氣息,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膽寒!那是絕對的、不容侵犯的領域宣告!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往前一步,後果不堪設想!他臉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最終在那冰冷的威壓下,一步步、僵硬地退出了卧室門,甚至下意識地、輕輕地帶上了房門。隔絕了視線,卻隔絕不了裡面那令人心頭發緊的死寂。
門關上的瞬間,初衍眼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光也熄滅了。最後的旁觀者消失了。他被徹底困在了這座散發着絕對寒意的冰山和冰冷的牆壁之間,退無可退。
“放開……求你……” 初衍的聲音破碎不堪,帶着濃重的哭腔和徹底的絕望,徒勞地掙紮着,試圖抽回自己的手。每一次掙紮都換來手腕處更劇烈的撕裂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