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顧寒時連忙取出一直随身攜帶的羌笛,認真吹奏起來。
見顧寒時有将她送的笛穗,好好系在笛子上,葉雪燭眼中笑意更濃。
在悠揚婉轉的笛音中,身上好像真的不那麼疼了。
葉雪燭又悄悄将手從鬥篷裡伸出去,輕輕牽住顧寒時的一截衣擺,心滿意足地眯了眯眼,然後在那過于溫柔的笛聲中沉沉睡去。
笛聲悠遠,從遙遠的過去,飄過上千個日夜,飄到了時光長河的這一頭。
羌笛聲從缥缈模糊,漸漸變得真切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葉雪燭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恍惚間見顧寒時坐在身邊,正專注地吹着羌笛,笛上挂着一串天青色的笛穗,雨後初晴的顔色真是好看極了。
許久都沒做這麼好的夢了,葉雪燭心想。
她望着顧寒時過分生動的側臉,忽然間有些鼻酸,不由得擡起手,輕輕牽住顧寒時的一片衣擺。
能摸到的?葉雪燭一愣。
幾乎同時,羌笛聲戛然而止,顧寒時放下笛子,偏頭看過來。
如點漆般的黑眸在亮了一瞬之後,又瞬間暗沉下來,如無星無月的夜空。
在與顧寒時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葉雪燭就肯定,她這不是在做夢。
那麼,眼前的情形就有些詭異了。
大白天的她怎麼會寬衣睡在卧榻上?寒時又為何會跑到她的榻前來吹笛子?
葉雪燭一邊不動聲色地悄悄松開顧寒時的衣擺,一邊拼命回憶,好歹理出了頭緒。
葉雪燭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她沖出馬車喚住要走的顧寒時,接着她就眼前一黑暈,什麼都不知道了。
之後的事,據她推測應該是這樣的。
寒時身為醫者,無法對突然暈倒的她見死不救,便将她送回了慎王府。
若沒猜錯,寒時應該有為她診治過。
至于診治後為何沒走,還坐在她床頭吹起了笛子……說不好。
大概是想用笛聲催她醒來,好罵她一頓,怪她又給自己添麻煩了?
葉雪燭想着,忍不住偷偷瞄了顧寒時一眼。
發現某人的神情,已經不能簡單用“陰郁”二字來形容後,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被顧寒時如此怒目而視,葉雪燭卻半分也不覺得委屈。
是她活該,是她不争氣,是她又給寒時添麻煩了。
錯都在她,無論寒時如何罵她,她都不會還嘴。
于是,想通一切的葉雪燭把心一橫,大方迎上顧寒時的目光。
你随便罵吧。
“氣虛血虧,心常有餘,肺常不足,肝氣郁結……”每說出一個詞,顧寒時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本來是要罵人的,可見葉雪燭鼻尖發紅,眼中隐隐有水光,語氣不由得就軟了下來,幾乎是歎道:“怎麼把身體糟蹋成這樣,你還想不想活?”
我……我……
剛從昏迷中醒來的葉雪燭,意識剛剛回籠,思緒還有些紛亂,驟然得此一問,隻覺得喉頭發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顧寒時眸色更深,不由得握緊手中的羌笛,半晌才又開口,“葉雪燭,你想都别想。”
葉雪燭不禁擡起頭,與顧寒時四目相接。
“有我在,你别想……”顧寒時霍然起身,将“死”字狠狠咬碎在唇齒間。
他深深看了葉雪燭一眼,便轉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寒時,不是這樣的!
葉雪燭想要喊住顧寒時,卻猛然發現自己的喉嚨如同針紮一般,疼到發不出聲音。
待她掙紮着支起身子,艱難地吐出“别走”二字時,顧寒時已經走出門去。
葉雪燭想要起身去追,連試了幾次,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最終渾身脫力,頹然癱倒回卧榻上。
她長歎一聲,絕望地擡起雙手,蓋在自己發痛發脹的眼上,“寒時,你别走,你回來,我有話要說,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可是不會了,葉雪燭掩面搖頭,寒時不會回來了,也不會再聽她說話了。
她又搞砸了。
就在這時,一道還帶着些許惱意的聲音,從窗外飄進來,“我去煎藥,你躺着别動,待我煎藥回來,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聞言,葉雪燭連忙撐起身子,用盡全身氣力,朝着窗的方向,大聲應道:“好!”
話音剛落,人就重重地跌回了軟榻上。
這一次,她眼中沒有淚,唇角有笑。
得到“好”的回答,顧寒時紛繁的心緒稍穩,正預備回溫王府取藥,就聽身後有人喚他,“顧神醫,可否賞臉一起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