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的清晨,街上的行人很少,葉雪燭又有心撿着小街小巷走。因此,從慎王府到北城門的這一路,她幾乎沒碰上什麼人,也未引起注意。
這個時辰,進出城門的人不多,葉雪燭很快就順利的出了城。
葉雪燭前腳剛出城,後腳便有一個城門看守,匆匆趕去城守府報信。
寒宵城如今這一批城門看守,就隻聽說過明燭兒的名号,卻未見過本尊,并不知一早出城的那女子,就是傳說中的“邊城明燭”。
他們之所以急着趕去城守府報信,是因為府上的卓熠卓公子早有交代,若有人持慎王府的腰牌從北門出城,一定要即刻向他禀報。
幾個城門看守可不敢得罪他們這位城中“太子爺”,對“太子爺”的吩咐,自然是言聽計從。
*
出城以後,葉雪燭一路往北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走到她此行的目的地——北郊墓園。
這片墓園裡埋葬的,全都是死于五年前那場屠城事件的無辜百姓。
辰時二刻,墓園的看守照例來園中巡視時,驚訝的發現園中一那排排墓碑,竟然都煥然一新。
不僅碑身都被認真擦洗過,碑上的字也都用朱筆重新描過。不止如此,墳頭上的雜草,也都被一棵不落的拔除幹淨。
那墓園看守心裡納悶,今兒既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距離六周年祭也還差好幾個月,這些亡者的家裡人,是約好了還是趕巧了,怎麼都選在今日來祭拜。
說是祭拜似乎又不太正式,墓園看守一路走一路觀察。
來這裡祭拜親友的,通常都會帶上香燭,再帶上逝者生前喜愛的吃食酒飲供在墳前,而這些被擦洗過的墓碑前卻幹幹淨淨,别說供果,連根香都沒有。
墓園看守正困惑撓頭,忽然望見不遠處的墓碑前蹲着一個人,一個頭戴帷帽的人。
隻見那人從墓碑前緩緩站起身,走到相鄰的一座墓碑前又蹲下身來,然後便開始用手上的布巾,埋頭擦拭墓碑。
瞧身形,那應該是個女子。
在将墓碑擦的一塵不染後,那女子又取來筆,沾上朱紅色的顔料,把墓碑上的字重新描過,接着便雙膝跪地,沖墓碑端端正正地叩了一個頭,然後起身走向下一個墓碑,繼續擦碑,描碑,磕頭。遇上墳頭生了雜草的,還會一棵一棵認真拔掉。
墓園看守之前的疑惑算是解開了,但更大的疑惑卻來了,這女子是誰?為何要做這些事?
瞧這情形,應該天沒亮就過來忙了。
墓園看守本想上前一問究竟,卻見女子一舉一動都透着虔誠,竟有些不忍心去擾她。
這廂正猶豫,忽然見十好幾個青年男子,氣勢洶洶地闖進墓園,四下張望一番後,便直直地朝正在描碑的女子走去。
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的墓園看守,下意識的躲到一旁的樹後暗中觀察。
待那夥人走近,墓園看守才認出,為首的竟是他們寒宵城的“太子爺”,卓熠卓大公子。
再看那身量纖纖,一身素衣,頭戴帷帽的女子,墓園看守心中突然有個猜測。
昨日傍晚,在南城門發生的事,已經在城裡傳開了。
如今寒宵城中應該無人不知,明燭兒回來了。
那個女子會不會就是明燭兒?
見以卓熠為首的那夥人,已經逼近那疑似明燭兒的女子身畔,墓園看守不由得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那卓公子一看就是來者不善,瞧這架勢,難道要在這裡殺人不成?
墓園看守心下大駭,趕着就要去喊人來救命,才匆忙轉過身卻又猶豫着停了下來。
這卓公子可是他們寒宵城的一霸,除了當年的明燭兒,哪個敢公然與卓公子叫闆。
他就算去喊了人過來,顧忌着卓公子平日的厲害,隻怕也沒人敢上前阻攔。
如此,難道就要這麼眼睜睜的看着,見死不救?
墓園看守心裡天人交戰,神情焦灼地絞着雙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墓碑前,葉雪燭一手托着顔料碟,一手持筆,正認真細緻地描着墓碑上的字。
卓熠走到近前,盯着頭戴帷帽,半蹲在地的葉雪燭,冷哼一聲,譏嘲道:“你這樣擋着一張臉,是沒臉見人嗎?”
葉雪燭沒接話,甚至沒瞧卓熠一眼,依舊一筆一劃,專注地描着碑上的字。
被無視的卓熠臉色立刻就沉下來,攥着拳頭惱羞成怒的大聲吼,“葉雪燭你聾了不成,沒聽見我與你說話!”
葉雪燭這才趁蘸顔料的工夫,擡頭往卓熠那邊瞥了一眼,“卓熠,你等一等再說。”
卓熠一怔,眼中原本極為純粹的怒意,瞬間被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所取代。
印象中這還是葉雪燭頭一回正經喊他的名字,不是混球,也不是烏龜小狗,而是卓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