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負責調查此事的官員,還從屠城事件中,唯一一個活着被俘的蠻賊口中,問出一些隐秘。
據那蠻賊交代,原來葉天鈞的生母,出身于青芒草原上的葛胥部。
當年老定國公在邊境草市上救下這女奴,并非偶然,而是葛胥部的主君博羅那有心安排。
為的就是籠絡收買這位手握重兵,威震四方的銀甲軍主帥,以便來日能從這位從未吃過敗仗的戰神手中借兵,助他征伐青芒草原上的其他部族,完成他統一青芒草原的霸業。
卻不想老定國公心志堅定,始終未受其蠱惑。
博羅那無奈,隻能将心思投在了葉天鈞身上。
再後來,老定國公過世,博羅那也帶着未了的心願含恨而終。
新任的葛胥部主君巴圖爾,是個比他父親還瘋狂的野心家,他的目标遠不止那片青芒草原。
于是,他與身在大夏,卻心在葛胥的葉天鈞合謀,苦心孤詣地籌謀了許多年,密謀挑起大夏與相隔一個青芒草原的鄰國北狄的争端。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他們便能借機吞下整個青芒草原,甚至北狄的疆土。
可沒成想,計劃還未真正實施,就意外的敗露了。
被困于寒宵城中的葉天鈞,隻好破釜沉舟,與一直潛藏在城中的葛胥人,展開一場無差别的屠殺,趁城中大亂,逃亡去了青芒草原。
在交代完這些以後,那葛胥俘虜便咬舌自盡。
後來,銀甲軍殺入青芒草原,生擒了葛胥部的主君巴圖爾。
直到伏法,巴圖爾都對與葉天鈞合謀之事矢口否認,更否認親手殺死出逃的葉天鈞夫婦。
甚至在臨被斬下頭顱的前一刻,巴圖爾還嘶聲力竭地怒嚎着他冤枉,葛胥部冤枉,他與那銀甲軍的統帥素不相識,如何勾結。
而葛胥部所有部衆也無一例外,到死都否認他們葛胥部有那種不軌圖謀,哭喊着他們都是被冤枉的。
但沒人相信巴圖爾及其族人臨死前的話。
也沒人去考慮,那個自稱葛胥人的俘虜,在自盡前交代的那些話,是否全部屬實。
隻一心認為,那些遊蕩在北方草原上的蠻子全都該死,而隐瞞自己身上流着蠻族之血的葉天鈞,就是個肮髒無恥的怪物雜種,他更該死。
這些生而卑賤,畜生不如的蠻子,本就死不足惜,又有什麼冤枉。
最終,這一切的悲劇隻簡單歸結于兩個字——血統。
被卓熠當衆辱罵是“小雜種”的葉雪燭,一股火湧上心頭。
夏人是人,蠻人也是人,她不是什麼畜生雜種,她是人!
自得知自己的血統以後,她從來都不曾因血統一事,而自卑自輕過。
之前在宮裡,也不是沒人議論過她的血統,但那都是在背地裡躲着她議論,可卓熠這該死的混球,竟當衆出言不遜,惡語嘲弄。
葉雪燭氣結,正欲張口回嘴,卻忽聞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叫罵,“死奸賊,臭雜種!”
接着又有人罵,“小畜生,毒蠻子!”
咒罵一聲接着一聲,一聲響過一聲,也一聲比一聲更不堪入耳。
卓熠目光玩味地打量着站在車轅上,低着頭看不清臉色的葉雪燭,心中的快意毫無保留的都表露在臉上。
明燭兒,服不服?
“卓大公子,你臊不臊!”蓦地,人群中傳來一個清亮的嗓音,一面容清秀,绾着婦人髻的年輕女子柳眉倒豎,氣憤道:“男子漢大丈夫,當衆欺負一個姑娘算什麼本事!”
話音剛落,遠處人群中,一身形高大,體格健壯的青年也義憤道:“欺負一個弱女子,真不是男人。”
弱女子?她葉雪燭也能算弱女子?都瞎了狗眼!
卓熠在心裡狠狠啐了一口,冷笑着朝圍觀人群中的幾個人使了眼色。
幾人會意,人群中又重新響起不堪入耳的辱罵聲。
而車轅上,葉雪燭捏攥成拳的手卻緩緩松開了,頹喪至極的神情也稍稍和緩了幾分。
方才竟然有人幫她說話?這實在令葉雪燭受寵若驚,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任辱罵聲再響,再污穢難聽,她的心也沒那麼痛了。
“慎王殿下。”卓熠借着聲勢,又對馬車裡的楚宥道,“老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慎王殿下千金之軀,身份貴重,怎能留一個身上淌着蠻夷之血的雜種在身邊伺候,為了殿下的安危考慮,還請殿下斥逐葉雪燭。”
“請殿下斥逐葉雪燭!”
“斥逐葉雪燭!”
“斥逐葉雪燭!”
“……”
人群中懇請慎王斥逐葉雪燭的呼聲此起彼伏。
馬車内,慎王楚宥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那從未有過的森冷神情,令興來瞧了都覺得膽寒。
他是聽從他阿姐的叮囑,叮囑他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出面,才忍到現在的。
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他要出去大罵那些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賤民。
質問他們,你們哪個不曾受過“明燭兒”的恩惠。
當年的屠城事件,阿姐事先毫不知情。
事發之時,阿姐為了保護你們這些人,身負重傷,險些喪命于自己親生父親的刀下。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可就在楚宥按捺不住,正欲起身出去回護葉雪燭時,伴着“哎呦”一聲痛呼,圍觀的人群中摔出一個人來。
葉雪燭循聲望過去,定睛一瞧,也是個熟人。
緊接着兩個,三個,四個,眨眼工夫就“哎呦哎呦”地摔出七八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