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過後,一行稍事休整,便又重新上路。
侍衛們一邊心有餘悸,一邊又好奇,方才能号令群狼的白衣公子是誰。
依之前的情形來看,雪燭姑娘與那位白衣公子應是相識的。
可瞧白衣公子待雪燭姑娘的态度,冷淡又疏離,甚至可以說不屑一顧。
想來,兩人之間一定是有什麼恩怨過節。
要說恩怨過節,怕是寒宵城中大多數人,都與雪燭姑娘有仇。
血海深仇。
當年,确切的說應該是五年前,雪燭姑娘的父親威遠将軍葉天鈞,勾結青芒草原上的蠻族,縱蠻人潛入寒宵城,肆意屠戮城中百姓,不僅殺人還放火。
在那場無妄之災中,有太多人失去了自己的至親與至愛,也失去了家園,心裡怎麼可能不恨不怨。
雪燭姑娘身為親手炮制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之女,很難不被遷怒。
若換做是他們,必定這輩子都不敢再回來這個地方。
雪燭姑娘實在勇氣可嘉,但也是别無選擇,迫不得已。
誰叫陛下偏偏就把慎王殿下,流放到寒宵城呢?雪燭姑娘作為慎王殿下的仆從,自然是慎王去哪兒,她就要跟到哪兒了。
如此一想,雪燭姑娘也是真夠可憐的,人好,非常好,可命卻不好。
馬車外,侍衛們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着命特别不好的葉雪燭和方才那位神仙似的白衣公子。
馬車内,透過車窗目睹了一切的興來,也對那白衣公子的身份十分好奇。
可瞧雪燭姑娘自回來後,就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裡,抱着桑柘木弓出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也不好問什麼。
況且,他們殿下都還沒問呢,他哪敢多嘴。
“雪燭。”軟榻上也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宥,終于開了口,“剛剛那個人是顧公子吧?”
葉雪燭回神,微微點頭,“是他。”
“當年頭一回見顧公子,我便覺得顧公子定非池中之物,如今再看,我的眼光的确不錯。”楚宥唇角微揚,看起來頗為欣慰,“顧公子果然成了名滿天下的神醫。”
寒宵城?顧公子?神醫?
坐在門邊的興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方才那位身穿白衣,神仙似的公子,竟然就是傳說中的顧寒時顧神醫!
說到這位顧神醫,整個大夏國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前年的時候,青芒草原上曾爆發過一場很嚴重的鼠疫,人畜死傷無數。
疫病蔓延迅速,殃及了大夏邊境不少城鎮。
多虧了顧神醫妙手回春,及時研制出治療鼠疫的藥劑。
否則,整個幽州,乃至相鄰數個州郡的百姓,怕是都要深受其害。
而真正令顧神醫聞名天下的,并不是平息了這場發生在邊境之地的鼠疫。
去年春夏之交,嶺南一代疠氣橫行,禍及五州十八個郡縣。
疠疫不同于一般的疫病,一旦染病,發病急驟,甚至有輕者朝發夕死,重者頃刻而亡的說法。
當時朝廷調派了七位精幹的太醫奔赴嶺南,與當地名醫一同研究治療疠疫的對策,卻進展緩慢。
其中還有兩位太醫,不幸染病殉職。
顧神醫雖身在邊關,卻心系天下,托人快馬加鞭南下獻計又獻藥,才馴服了肆虐的疠疫。
陛下聽說此事以後,對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卓絕醫術的顧神醫贊賞有加,誠邀顧神醫入太醫院任職,為皇室為朝廷所用,卻被顧神醫婉拒,說是恩師餘陌塵與溫王殿下曾有約定,一定會傾盡所學,醫治好溫王世子所患頑疾。
雖然恩師與溫王殿下皆已不在,但作為徒弟,他有責任替師父繼續履行諾言,留在寒宵城溫王府,護世子殿下康甯。
陛下不願強人所難,卻實在愛惜顧神醫的才能,也與顧神醫做了個約定。
約定若來日顧神醫肯了,随時都可入太醫院為醫官。
這史無前例的巨大恩典,令多少醫者羨慕嫉妒,卻恨不起來,隻由衷的佩服。
顧神醫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平息疠疫的事情傳開以後,有不少身患惡疾或是疑難雜症的病人,不遠千裡來到寒宵城求醫。
顧神醫仁心仁術,無論貧富貴賤,皆一視同仁,從不拒收病患。
且顧神醫看病,就隻收取藥費,不收診金。
遇上身份顯貴,出手大方,一定要重金酬謝的病人,顧神醫隻叫将酬金盡數捐給城中的慈幼局,行善積德。
像這般才幹超群又品德高尚的人,可比那些風流才子,多情劍客更值得敬仰。
興來難掩興奮地搓着手,心道:也不知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顧神醫,若是還能見着就好了。
像那樣神仙似的人物,感覺多看上幾眼,就能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他……他很好。”半晌,葉雪燭才開口應了楚宥的話。
那個人長得好,性情好,醫術也好,心腸更好。
唯一不好的是,那個人不會再對她好了。
葉雪燭垂下眼,任睫毛纖密,也遮不住她眼底的失落。
她拾起一旁的軟帕,又埋頭擦起懷中的桑柘木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