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夜晚有三個夜晚,我們都在跳舞。兩個夜晚在富裕層的夜總會跳,最後的晚上在遊艇俱樂部跳個通宵。這倒也不是為了來世想成為白人。狂歡節的陶醉,在看熱鬧的人眼裡是沒有多少價值的。那麼,我就來談談自己的陶醉是怎麼回事。
舞會上有一對跳舞的男女,他們時不時模仿狂言舞蹈的動作。他們并非表演給别人看,而是混雜在擁擠的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男女交替,巧妙地表演出歡喜、得意、驚愕、懼怕、沮喪,以及無助而頓首等表情。他們一邊跳舞,一邊充分演示各種輔助性的動作。有的沒有舞伴,一男一女,或者全是女的,手拉手就跳了起來。他們同樣地完全融入熱烈的舞蹈之中,有的自願擔當舞蹈指揮,走出舞場,強拉陌生的人進入舞蹈的旋渦之中。女人們即使有男伴伺候,還是毫無顧忌地向四周周邊素不相識的男人不斷獻媚。随便享用桌子上别人的煙酒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其中,有些善于鑽空子的人,趁着别人跳舞的時候,占領他們的桌子,偷喝别人的香槟。
剛才我說過“狂歡節的陶醉在看熱鬧的人的眼裡沒有價值”,不過,狂歡節的舞會,跳累了即使靠在桌邊觀看一番,也還是有着獨特的趣味的。普通的舞會,一對對男女為了相擁而跳,是閉鎖性的。但舞會上的桑巴和馬爾夏是進行性的。當我們看到圓周運動是進行時的時候,就會喚起我們換樂的感情。當我們看到日本劇場裡花道上的行列,演員們對我們顯露出側影,朝着指定方向行進時的印象,蘊含着難以形容的“真實”較之舞台上的演出,可以更加鮮明地窺見登場人物感情的斷面。這是因為,本來如鏡框般的舞台設計,登場人物像是在密室中表演,并未意識到被觀衆所觀看。由于舞台在某種程度上和觀衆席有一定距離,我們越發希望看到,登場人物對我們的存在沒有絲毫察覺地走過去。花道就能滿足我們的這種要求,同時也能滿足我們與之相反的要求。就像相知相親的朋友,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而走過,通過這種表演滿足我們惡作劇的心情,接着,再滿足觀衆希望蓦然回首一笑的要求。可以說,桑巴舞很接近這種花道上的演出。
漸漸出場的宮女、女軍官、女鬥牛士,還有克裡奧佩特拉和奧菲莉娅等,一個個展現出美麗的姿影。看來,她們都急于進入各人的悲劇角色。但由于角色衆多,難以配合,其中又有不少人沒有扮裝,因而我感覺反而在芭蕾舞後台,廁身于那些等待登場而練習舞步的演員之間。眼前的亂舞就像舞台上的場面,不過,我也能很容易走入她們的隊伍一起跳舞,這就使我感到是在朝着某種預想的舞台前進。這種所謂預想的舞台,眼下雖說看不見,但注定會出現。當四天四夜的陶醉時光結束,人們從不可言狀的快樂中醒來,重新面對現實,就像《魯拜集》中所說的“死”一般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