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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眼中的王爾德(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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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再引述以下這則故事,說來不可思議又晦澀難解,少有人能體會其中的矛盾,這也不太可能是王爾德杜撰的。

“……上帝的審判大殿裡一片死寂──罪人的靈魂赤裸地站在上帝跟前。

上帝打開記載罪人的生死簿後說:

‘你生前作惡多端,犯下……(羅列出駭人聽聞的罪狀)──既然你惡貫滿盈,我勢必要送你下地獄了。’

‘你不能送我下地獄啊。’

‘有何不可?’

‘因為我已經活在地獄裡一輩子了。’

上帝的審判大殿裡一片死寂。

‘那麼既然我不能送你下地獄,就送你上天堂好了。’

‘你也不能送我上天堂啊。’

‘有何不可?’

“‘因為我從來無法想象天堂的樣子。’

上帝的審判大殿裡一片死寂。”

某天早上,王爾德給我看一篇某位無知評論家的文章,贊許王爾德“知道編造有趣的故事來掩飾他的思想”。

王爾德說:“那些人以為,所有思想生來都是赤裸裸的狀态……殊不知,我隻能用故事來思考。雕刻家并非将思想寄托于大理石中,而是直接以大理石來思考。

“曾經有位男子隻能以青銅思考。有天,他當下萌生喜悅的念頭,覺得必須讓世人知曉,但世上的青銅早已用得一塊不剩,男子心想若不說出來,他必定會發瘋。

“然後,他想起妻子墳上有一塊青銅,是他當初刻來陪伴愛妻的雕像。雕像反映出一輩子的悲傷。男子再也忍不住了,就将那座悲傷的雕像砸毀,重新賦予其片刻的喜悅模樣。”

王爾德深信文藝家有着宿命,理念比人本身更為強韌。

他常說:“文藝家分成兩類:其中一類帶來答案,另一類則帶來問題。我們得知道如何區分兩者,因為提出問題的文藝家,就不會是解開問題的文藝家。有些藝術作品等待着伯樂,長年來無人了解其含義,因為其回答的問題尚未有人提出。經常是答案出現多年之後,問題才姗姗來遲。”

他也說:“古老的靈魂誕生于身體之中,身體将其注入活力而逐漸衰老。柏拉圖就是年輕的蘇格拉底……”

後來,我有整整三年沒見到王爾德。

後來就連尼采都沒讓我如此震驚,因為我曾聽王爾德說:“不是追求幸福!首先要強調,不是追求幸福,而是享樂!我們永遠都得追求最可悲的目标.……”

他走在阿爾及爾的街頭時,身旁圍繞着衣衫破爛的貧童,他會跟每個孩子開心地談天,并且随意把身上的錢丢給他們。

他對我說:“我希望敗壞這座城市的道德風氣。”

我想起福樓拜說過的話。曾經有人問他最想達成什麼人的成就,他回答:“當個敗壞道德的人。”

……“俄羅斯的作家太出色了,他們的作品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字裡行間透露出憐憫。我以前很喜歡《包法利夫人》對吧?但福樓拜不想在作品中放入憐憫的成分,所以整體的格局才顯得狹隘又封閉。憐憫才能拓展作品的格局,進而開啟無限可能…老友啊,你知道嗎?多虧了憐憫,我才沒自殺。坐牢頭六個月,我郁悶得不得了,很想自我了斷。

但我沒有真的做傻事,因為看着其他人跟我一樣痛苦,我就産生了憐憫之心。

噢,老友啊,憐憫真的值得欽佩,我以前卻不知道!(他的聲音低沉,不帶一絲喜悅)你明白憐憫有多麼值得欽佩嗎?我每天晚上都跪着感謝上帝,感謝上帝讓我了解憐憫的可貴。我剛進監牢時是鐵石心腸,隻想到自己的享樂,但如今我的心完全碎了,憐憫才得以進來。我現在明白憐憫是世上最珍貴美麗的事物,所以我才無法對任何人生氣,多虧了他們,我才領悟這個道理。波西寫給我一封封措辭難聽的信,說他不懂我了,也不懂我為何不生氣,或為何大家都讨厭我……是啊,他已經不懂我了,他再也不可能懂我了。但我在每封信中都向他說,我們無法再走同一條道路了。他走的是亞西拜阿德之路,我走的是阿西西的聖方濟各之路...你對阿西西的聖方濟各熟悉嗎?噢,太好了!太好了!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寄給我一本你心目中最棒的聖方濟各傳記吧。

我一口答應了。他繼續說道:“對了,我還遇到一個很棒的典獄長。坐牢前半年,我心情非常低落,當時的典獄長是個惡劣的德國人,完全缺乏想象力。”最後一句話可以說是飛快帶過,聽起來滑稽不已,我忍不住大笑出聲,他也跟着突了出來,又說了一遍,接着說:“那個典獄長想不到其他讓我們受苦的方式......你知道他有缺乏想象力.....獄中囚犯每天有一個小時的放風時間,囚犯都一個接着一個,繞着中庭散步,嚴禁彼此交談,旁邊還有獄卒監督,隻要被抓到講話,就要接受嚴重的懲罰。剛入獄的犯人很好認,他們還沒學會說話不動嘴唇。我當時在牢裡六個星期了,都還沒眼任何人說過半句話。某天晚上,我們在中庭放風散步時,我聽到後面有人叫我的名字,他說奧斯卡?王爾德,我真替你難過,比起我們這種人,坐牢對你來說想必更加難熬。”我努力假裝不動聲色,繼續向前走,然後說:這位朋友,我們受的苦是一樣的。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自殺的念頭了。

當我準備搭馬車離開時,王爾德也上了馬車,陪我一段路程。他再度稱贊起我的書,但似乎有些難言之隐。後來馬車停了下來,他向我道别,下車時忽然說:“對了,老友啊,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地糧》真的是本好書,但答應我,以後不要在作品中寫“我”了。”

他看我似乎沒有聽懂,就補了一句:“你理應知道吧?藝術中并沒有所謂的第一人稱啊。”

……我感到難過之餘,隻好提醒他先前承諾的事:除非寫完新的劇本,否則不會回到巴黎。

我說:“唉!你怎麼一下就離開貝尼沃了呢?你不是應該待上很長一段時間嗎?我并不是對你生氣,隻是……”

他打斷了我的話,把手放在我手上,滿臉憂郁地看着我說:“對于人生受到這麼大打擊的人,你不應該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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