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伸來一隻手,無聲地接過紙杯,她松手,眼神沒有移開。
門打開。先出來的是個男醫生,面容掩在護具下,全然看不清樣貌,聲音悶悶的:“溫以繁的家屬?”
“是,我是她女兒。”楚辭青雙手握緊。
“放心,你母親脫離危險了。”藏在鏡框後的眼角彎了下,恰好瞥見站在旁邊的宋天粼,有些拘束地問了聲好。
宋天粼:“現在情況怎麼樣?”
醫生:“過敏引發的急性呼吸道堵塞,搶救及時,沒有引發其他病症,不過後續還需要特别注意,避免短時間内再次接觸過敏原……不用太擔心,病人出現應激反應未必是件壞事,說明她已經能感受外界的刺激,各方面的機能在慢慢恢複,蘇醒的概率也會提高……”
醫生說得詳細,但耳朵卻像被漿糊堵住,聽起來頗為費勁。
楚辭青隻模模糊糊聽到“過敏”、“恢複”、“蘇醒”幾個字,腦裡塞滿了疑問,張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宋天粼像能讀懂她在想什麼,連着追問幾個問題,都是她關心的。
她努力去聽清每個字,但這邊進那邊出,好像什麼也沒明白,心急之下,不禁又抓起傷口。
沒抓兩下,左手忽然被握住。
她偏頭,神色略有幾分遲滞。
男人目光停在醫生臉上,臉色素淡,不時點頭,拇指交疊,四指扣住她手背,明明沒用多少力道,卻讓她全身動彈不得。
等醫生說完,他轉頭,問:“還有别的想問麼?”
楚辭青木着臉搖頭,腦袋一片空白。
醫生轉身離開,宋天粼終于松開她的手,說了句“抱歉”,但語氣裡卻聽不出多少道歉的意味。
像被燙到一般飛快縮手,楚辭青把左手藏在身後,抿着唇,不知能說什麼。
“我們去看看她。”他說。
說是看,就真的隻是透着監護室的小圓窗遠遠地看着。
女人姿态安詳地躺在寬大的病床上,面容平和舒緩,旁邊的監護儀曲線規律,好像睡着了一樣,全然看不出剛遭了場罪。
楚辭青甚至在想,要是溫小姐能睜眼,怎麼不得搖着把扇子笑她:“瞧你吓得那慫樣,家裡沒水了要拿你那貓尿煮飯啊?去去去,一邊去。”
一生要強的溫小姐不稀罕眼淚。
所以。她伸手捏了捏鼻根,彎彎唇角:“午安,好夢。”
轉身。
三人站在身後。
宋天粼握着涼了的熱可可,面容矜淡,投在她臉上的眸光卻是溫潤,盈盈發亮。
不合時宜地想起粉色狐狸扒拉人的樣子,甩着大尾巴,雙眼發亮,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
楚辭青低頭,掩下嘴角的笑意,走過去,伸手拿過男人手裡的紙杯,幾口喝盡後把杯子抛進垃圾桶。
“走,吃飯去。”她說。
……
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又帶着兩個嘴上說什麼都行但一看就難伺候的主,可選的餘地不多。
楚辭青撥了個很久沒打過的電話,得到肯定答複後,開車帶着幾人去了一家私房館子。
銀灰色保時捷穿過長長的小巷,停在盡頭一個烏紅色門臉前。
門口蹲着兩尊威武的石獅子,一個穿花色襯衫的男人靠着獅子腿,見着車來也沒有挪開的意思,手裡夾着根煙,瞅着從主駕下來的楚辭青:“稀客啊,什麼風把你吹我這來了?”
“聞着味來的。”楚辭青沒好氣道:“你怎麼在這?”
她打電話時專門套了店員的話,确定老闆祁昭野不在Y城後才來的,結果看這陣勢,怕不是專程在這等着她呢。
祁昭野聞言,用拿煙的那隻手捂住胸口,露出個傷心的表情:“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同門多年,連見都不肯見我一面,你忘了當年是誰陪你不休不眠練了一周發卡彎……”
“……”
這就是她不想見祁昭野的原因。
祁昭野是老唐的大弟子,她的大師兄,在一次比賽中意外受傷不得不放棄賽車夢想,回家繼承家業,由此對“就是為賽車而生”的她又愛又恨,和老唐結成二人組,每每逮着她都要來一番聲淚俱下。
楚辭青甚至懷疑,那些總是給她發騷擾短信開巨額報酬忽悠她去比賽的人,都是祁昭野找來的托。
隻要她一上鈎,就會被祁昭野五花大綁送回賽道上。
還沒想好怎麼答話,就見祁昭野眼神微變,站直身子,摁滅煙,上前兩步:“宋總,賀總,今兒怎麼有空上我這來?”
“祁二,這你開的店?”賀子矜瞅了眼不起眼的門臉,稀奇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興緻呢。”
祁昭野是老牌車企問天的二公子,這幾年負責問天的市場營銷,同賀子矜、宋天粼有一些場面上的接觸。賀子矜當時買下疾風俱樂部,也有祁昭野大力忽悠的功勞。
祁昭野:“年輕時候開着玩玩的,平時沒事和兄弟們聚聚,上不得台面。”
說着,瞥一眼楚辭青,遲疑道:“倒不知道我師妹還和你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