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長舒一口氣,一掃數月來的陰郁,麗眸燦若夜星,淺淺笑道:“茏兒,還有一事。不知你……可願成全?”
憶晗微微詫異,擡起眸看着她,但見其人眉目清雅,神情朗澈,叫人一時之間舍不得移開眼珠子,故未作細問,已先點頭應承下來……
且說碽妃自得知親女假病以來,是又喜又驚。喜的是孩子平安康健,自己不用白頭人送黑頭人,驚的是她膽大妄為,瞞了天下又欺嚴慈,若不嚴加管教,來日必生禍患。隻當獲悉晗兒為救人身負重傷,又轉無盡擔憂,想到冊封在即,若她回了祖陵,往後探望多有不便,故打算趁省親歸去,赴長天别墅一會。哪知啟程當日突發雪崩,碽家地處千尋山附近,家人怕娘娘此時出門生意外,紛紛叩首懇求歇足一日,待見晴方轉燕王府。此間又傳來三訊,一是雪崩震驚朝野,帝後親往千尋山腳指揮疏散,安撫災民。再是禁地全員安然,皇帝已安排護衛護送公主前往燕王府隔離養病。三是有一女子進山救人遇了雪崩,雖被救下,卻昏迷不醒,後頭已随守靈護衛隊一道入了燕王府救治。
碽妃聞其二,已知皇帝聖人對公主假病一事做了安排,故稍稍寬心。聞其三則大為驚詫,暗忖那女子到底是何許人來?天災當前人人自危,何以三番四次孤身涉險?因生了些好奇。又想這小小女子都敢不顧性命搶險救災,自己空待府上,置黎民于水火不顧,實非賢明,因不顧内臣阻攔,笃令随駕護衛隊備上糧食衣被柴火,親自趕至附近村落,随聖人一道接濟難民。
所幸餘後三日再無惡訊傳來,皇後與碽妃松氣之餘,又聞那救人受傷的女子今已清醒,因傳口谕移駕燕王府探望。
欣雲此時剛好栉沐更衣完,焚了香坐在裡屋火盆旁,任着憶晗用幹毛巾替自己拭幹秀發,聞得葉棠笙外屋傳谕,一時有些意外。憶晗也甚愕然,且依慣例,面聖前需沐浴焚香。那二位娘娘突然尊臨,自己未及栉沐梳妝,見駕實屬大不敬,因詢公主如何是好。
嬷嬷這時剛替主子清理完浴桶,繞了屏風出來,聞言也是錯愕,又望了眼旁頭一熱水桶,急中生智道:“殿下,這會子重新燒水怕也來不及了。屋裡尚存些與您沐浴添溫的熱水,不妨讓娘子先就用上,奴婢再去娘子屋裡取些衣物過來,興許應付得及!”
欣雲颔首稱善,待嬷嬷離去,回身見憶晗面泛紅雲猶豫着,想了想倒也了然,因輕聲勸她快些栉沐以備見駕,自己則轉去中屋羅漢床上,一邊命啟絮取來妝奁梳妝,一邊信手取過一本佛經,背對着憶晗翻了起來。
憶晗見公主出了裡屋,暗自松了一口氣,事不宜遲,便繞了屏風,除下發飾、衣物沐浴梳洗。未幾,嬷嬷取來淨衣與她更上,啟絮替主子梳妝完,也趕緊轉與憶晗梳頭打扮,末又與嬷嬷一道快手快腳收拾洗盥物什下去。
欣雲人在中屋翻着佛經,聽得裡頭傳來的沐浴聲響,卻是不可自控心緒翻湧,因強自凝神屏氣默念經書,好容易按捺住内裡躁動,又等到憶晗梳妝完,啟絮與嬷嬷收拾衣物退下,方暗自舒了一口氣,松開手裡的佛經。隻轉身擡眸,見憶晗自裡屋走了出來,因着剛剛沐浴,麗顔上猶存紅暈,風姿神色裡更别具一番妩媚,欣雲愣了愣,竟是百般舍不得移開眸光。
憶晗見公主這般看着自己,有些錯愕問:“殿下,可是茏兒哪裡穿着不好?”
欣雲恍然回神,想了想,狡黠笑道:“發飾素了些。”因将她輕輕按坐下來,又自妝奁裡取出那支木蘭金钗予她戴上,而後對着鏡中的憶晗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便好看多了!”
憶晗微微臉紅,垂眸之間又隐隐帶着些憂色。欣雲看着不解,詢何故。憶晗微微苦笑,隻道忽然要見二位娘娘,心裡有些緊張害怕。欣雲一時起了些玩鬧心思,直取笑道:“俗話說,醜媳婦終要見家婆,你又不醜,怕見她們作甚?”
“殿下!”憶晗聞言粉腮滾燙,又一臉嗔色,俄頃才勉強壓下噴噴亂跳的心,摸着衣袖垂絲,艱難啟口道,“您……您可是在宮外待久了,染了些市井俗氣,說話也……也這般不成體統了麼?”
欣雲故作正經,對着鏡子裡的她漫聲反問:“哦?本宮怎地不成體統了?難道小娘子不想當醜媳婦,想當醜女婿?那本宮可要醜話說在前頭了,天家兒媳婦好當,女婿卻一點也不好當。别的不說,就說驸馬夜裡想見公主一面,都要求得公主的乳娘嬷嬷首肯,女驸馬也不例外。依本宮看呐,娘子若不想日後被你彩姨看得牢牢死死的,還是作個醜媳婦合适些。”
“殿下!”憶晗臉紅得不能再紅,強自嗔了一句,“殿下若再口不擇言,茏軒便……便再不理你了!”說罷當真側身背對着公主,不做理會。
欣雲怕她真的惱火,隻得忍着笑,輕柔攬住她肩膀安撫道:“好了好了,是本宮不對!本宮心直口快,說話不成體統,小娘子莫惱。想我父皇那般威嚴人物,娘子從前都從容拜見過,母後與姨娘均甚慈和,不必擔心。”說着見憶晗嗔羞得可愛,忍不住輕輕吻了吻她臉頰,又附她耳邊,語氣化了溫軟無限,慢道,“萬事有我,卿卿勿憂。”
侬侬細語,溫懷殷殷,憶晗聽了這句,心裡才踏實了些,因點了點頭,依在公主懷中凝目安神,靜待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