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思也勸:“正是正是,殿下有我兄妹伺候,嬷嬷大可放心!啟絮,你且照顧好殿下,我先送老人家回去躺着,葉子速去藥房讨幾味膏藥予嬷嬷敷上!”
葉棠笙不情不願白了林嬷嬷一眼,這才慢悠悠應聲離去,林嬷嬷盯着他背影,暗地裡啐了一口,又無奈朝主子告了罪,這才讓敬思攙扶回屋。
且說憶晗自閣樓下來,一路想着葉子方才拂塵點肩一事,并未折返耳房,隻立在門口靜候,一陣過去,果見其人出現,因朝他深施一禮,喚了一句:“公公。”
葉棠笙正揉着手肘走路,見她在此守候,有些意外道:“你怎還在這裡?”稍忖,又忙壓沉聲線,試探性地問,“你……知我身份?”
要知公主假病隔離事關重大,稍有外洩,必要牽連人命。府上除了王爺心腹幾個,其他人隻曉得閣樓中的女子是王爺返京途中救下,葉棠笙與林嬷嬷則是王爺雇來别院伺候傷者的小厮婆子。憶晗一眼識破他公公身份,那難保其他人不會早早看出。究竟是哪裡出了漏子?他于腦中迅速搜羅緣由,暗道莫非是自己這把嗓音?如此怎不心驚膽顫?
其實憶晗先頭心裡也沒甚麼底,隻覺此人聲音不似尋常太監那般公鴨嗓子陰陽怪氣,也不若成年男聲渾厚沉穩,更不似欣雲那種俊俏風流小公子稚氣未脫孩童嗓音,隻隐隐覺着他語聲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柔之氣,介于三者之間,又想起敬思啟絮偶有提及殿下身邊不僅有他兄妹保駕護航,更有乳娘嬷嬷和一位葉性公公伺候左右,因試探稱呼,結果恰應了猜測。隻憶晗哪裡知道,這葉棠笙并非自幼淨身入宮,而是成年犯了事才受宮刑,故其聲與尋常公公不太一樣,近似成年男子,隻又夾了三分陰柔。此系外話,便不多叙。
且說憶晗見他起了戒備之色,因話聲平緩解釋道:“敬思啟絮偶有提及殿下身邊人,茏軒便記了下來。”
“原來如此。”葉棠笙見不是自己漏了破綻,這才緩了顔色點着頭,又看了她一眼,故意問道,“你找我有事?”
“公公先頭在茏軒肩上點了三下,不是讓我避君三舍,有話交代嗎?”
葉子眯起狐媚般的長眼盯着她一陣,見其波瀾不驚,淡定如常,不禁輕笑起來,漫聲說道:“倒是個心思玲珑的,那咱家也不必拐彎抹角了。咱家追随主子多年,主子心思,多少參透一二,她待人,可從未如待你這般上心過。我如今便問你幾句,須且仔細回話,若有半分參假,咱們就此打住。”
“是。”
“殿下待你之心,你可明了?”
他問得直白,憶晗面上不禁泛起淡淡粉暈,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我再問一句,你待殿下,可也如她待你一般?”
憶晗想了想,直言不諱:“是。”
“既是如此,緣何要拿‘報恩’搪塞殿下?”
“這……”憶晗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想留下來照顧欣雲,說報恩難道有錯?
葉子看她神色,已知她心中疑惑,因點撥道:“殿下身邊不缺人伺候,她缺的,不過是你情之一諾。你留下若是為情,她或可欣然應允。隻你與她說是為報恩,她會怎想?一則必擔心有朝一日自己痊愈,你要離開,到時她如何是好?再則以為,自己若留下你,便是挾恩要情。殿下素來待人寬厚,從無強人所難,所以,你教她如何應成得來?”
憶晗凝目沉思了好一陣,才睜開眼睛回道:“多承教示,茏軒今已靈台清明,曉得該如何與殿下解釋清楚。”
“不着急,且聽我把話說完。你若有心留下,還須清楚一事——殿下縱待你情深似海,也給不了你半分名分,日後終究也是要嫁人生子,真走到那一天去,你斷不可糾纏不休。便是如此,你也願意?
憶晗怔了怔,好一會子後才複了神色,勻勻答道:“茏軒不求名分,隻願侍奉殿下平順安康。哪日殿下厭棄了,也是好聚好散,絕不糾纏。”
“甚好,你既肯如此坦言心迹,咱家也自當照拂照拂。往後殿下跟前,莫提恩之一字,也别與她解釋什麼了。嬷嬷如今屋裡摔傷,我為扶她也扭到手,殿下身邊正需要人,你修畫之餘,不妨幫着幹點雜活,我再與她美言幾句,如此你要留下來,便也不是甚麼難事。”
“多謝公公。”
“不必言謝。你要知道,咱家幫你不為别的,無非圖讓殿下安心養傷罷。且咱家醜話說在前,今日我有法子幫你,以後也自有法子治你。日後你膽敢有負我家殿下,咱家斷不輕饒!”
憶晗心裡一聲歎息,不作聲地朝他深深一禮,這才轉身辭了下去。
葉棠笙見她離得遠了,也解下滿臉嚴肅,揉着手肘嘀咕道:這人當真面上靜若安瀾,暗裡潭水情深。
又想起方才屋裡,主子先拒小娘子于千裡之外,後明知自己動了炭盆也不道破,還裝傻充愣替他圓場,這般欲迎還拒、表裡不一糊弄人的功夫,不與小娘子如出一轍?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啧啧,這不明擺着就是鐵打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