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劉先生的聲音由遠及近飄入耳朵裡。
憶晗擡頭一看,不知幾時,自己又回到秋水别院後園涼亭與先生煮茶博弈。
先生輕搖羽扇,淡笑言之:“姑娘,棋局即定,你要輸了。”
憶晗俯看棋枰,正是當日未了之局,因甚不甘道:“先生,我明明已圍魏救趙、亡羊補牢……”
先生微微苦笑,推枰而起,答非所問道:“遲了,殿下命星已墜,姑娘好自為之。”
“先生……”
“時也、命也、運也,天命難違……”先生徑自轉身,漸行漸遠,那話音也跟着飄飄忽忽,了無痕迹。
“不,不是……”憶晗蹙眉凝定棋枰,正要追上去辯解,周身環境卻倏忽一變,一下子回到主屋之中。一陣清風自身後吹來,屋門輕開。她回頭一看,隻見日下庭院中,欣雲長身玉立,長眉斂黛,稚臉嫩紅,雖是穿着家常裝束,卻是眉宇開展,氣度幽娴,周身大雅。
“殿下……”憶晗看得一呆,待反應回神,卻是又驚又喜小跑近前,激動牽了她手,問道,“真的是您,您回來了?”
欣雲目光誠摯溫柔,輕輕颔首。
憶晗情不自禁握緊其手,待清晰認定眼前是個生生活人,手心是暖的,笑容也是暖的,隻覺從未如此歡欣愉悅,再是忍不住鑽進那千思百念之溫軟懷裡,喜極而泣道:“真好,殿下還活着,真好!”
欣雲亦輕柔撫着她纖長秀發,溫然笑問:“茏兒啊,你幾時才肯喚我名字呢?”
“我……”她略一猶豫,又哭又笑點頭應允,“好,好,這便喚來,這便喚來!可我、我是該叫您欣雲好呢,還是晗兒好呢?”
欣雲嘴角盡是溫柔寵溺笑意:“都好。”
憶晗想了想,鼓足勇氣喚了她閨名:“晗兒!”又見她面露歡喜,因甜甜複念了一句。
欣雲溫婉一笑,柔聲應之,又黯然一歎,依依不舍說道:“我該走了。”
憶晗訝然:“去哪?”
“已非塵世中人,自該往那奈何橋上一去。”
憶晗心頭一涼,雙手緊攬其腰,聲音低回柔弱道:“不可,我再不準您舍我而去。您也、您也許過我的,這輩子咱們不再分離了。”
欣雲卻搖頭淡笑:“茏兒說過,雲泥之别,無為同歸。”
“我……我……”她一時心急近乎啞口,濃烈的酸澀自心間彌漫,像塊石頭堵着密不透風,說不出是何滋味來。
欣雲見狀微微苦笑,隻輕輕松開了她,轉身化了一縷青煙消逝。
“殿下……晗兒……”憶晗大驚失色,慌地追了上前伸臂一抱,卻是兩手空空,因怅然驚厥而起。待得定神,才知不過南柯一夢,殿下墜崖已過半月,自己與敬思兄妹日以繼夜搜索,然崖底除了怒滾翻騰之江水,再無其他,殿下已落水腹,再不會回來了……思及此,便生了終天之恨,若當時自己不執意追捕刺客、若當時依了殿下之意回去、若當時……可是這世上良藥萬萬千千,唯獨沒有悔藥可言。憶晗凄入肝脾,身心俱冷,隻埋頭抱腿,似極遭了重創的小獸一般蜷成一團,喃喃、語無倫次說道:“晗兒……你怎可言而無信、棄我而去?”
夢裡欣雲所言又複耳邊:“茏兒說過,雲泥之别,無為同歸。”
憶晗搖頭苦笑,緩緩回曰:“殿下,聰慧如您,怎就料不出我深懼天家禮法禍及無辜?怎就看不透我千方百計刻意相避,不過不自量力保您清譽?那些自欺欺人的話,我原欲您信的,隻如今,我卻後悔了……殿下……殿下,您怎就真的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