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且出了房,又将門合上,欣雲的心卻蓦地焦躁不安。躊躇之際,卻見憶晗眉心緊鎖,面色青白不定,乃近前撫其額頭,驚覺一片冰涼,因忙附其耳邊,輕聲說道: “明小姐,可聽得在下說話麼?”又一頓,解釋道,“啟絮說救你的方法隻有一個,是以在下接下所為或有冒犯,但欣雲隻為救人,别無他意,還請見諒!”說罷見得憶晗眼皮底下做了反應,方是寬心。她凝神運功,輕輕覆上憶晗嘴角,隻才觸及,卻又迅速離了開去,心中尴尬不定。
耳畔傳來憶晗艱難呼吸聲,她一下回了神,須臾才似鼓足勇氣般,重新覆了上去,内力自口中緩緩輸出,順着憶晗咽喉徐徐導去。待得那賭喉真氣漸自消散,她才漸漸離了憶晗唇邊。
鄭氏等人屋外等了半刻,見房門打開,欣雲一臉疲倦走了出來,因忙近前詢問憶晗情況。欣雲隻道了一聲“無礙”,便疲極倚牆歇息。鄭氏忙囑咐蘭兒尋來寺中管事和尚,要多兩間寮房歇住,又囑咐欣雲且休息去,今夜她親自守着憶晗便可。
寺裡沙彌收拾完兩間寮房已是亥時,欣雲進屋洗盥完,便于燈前獨坐,隻腦裡不知緣何總閃過先頭與憶晗相親畫面,愈是克制不想,愈發克制不來。
啟絮旁頭收拾洗盥物什,擡眼見主子神色異樣,因放了手頭活計,行至跟前關切喚了她一聲。
欣雲這才恍然回神,又強自鎮定問:“何事?”
“殿下心神不甯,可是有甚麼事?”
欣雲隻道: “無事,閑遊半日,又擔驚半日,有些累罷!”
“那别坐太久,快些歇寝去。”啟絮溫聲叮咛着,轉而打理那衾枕去。
欣雲颔首,離近卻見正彎腰打理床褥的啟絮項上露了一截鴛鴦玉佩,倏忽想起憶晗提到敬思身上之玉,乃伸手取之一看,漫道:“這玉好生精緻,我見你哥也有一塊一樣的,可是傳家之物?”
啟絮手頭一頓,放了衾枕,取下玉佩予她,老實交代道: “此乃燕王殿下随身攜物。昔年燕王奉命操持宮中侍衛比武競技,我兄妹一舉奪魁,殿下看得高興,便賜了下來。”
欣雲神色微異,又想起一事,似笑非笑問: “提起燕王,本宮一直好奇——為何長輩們偶爾會喚他為晗?”
“據聞燕王殿下出生時天快亮,便以晗命名,後頭有了正經名字,且為避您名諱,那小名兒便不叫了。”
“原來如此。”欣雲笑意深邃,輕輕轉了轉手頭折扇,心裡已多了幾分笃定。
次日,風停雨歇,碧空如洗。憶晗醒來,取了件披風披上,繼獨立窗前,默然凝望窗外新景,心中卻不時想起昨夜欣雲施救一幕,因五味雜陳,不知所以。
鄭氏此時端了粥食推門而入,見得她已起身,不禁寬了心,柔聲一喚:“憶兒!”
憶晗暫擯雜緒,回過身來淺淺一笑,聲音清脆,如擊玉磬:“娘。”
鄭氏且放了粥食,撫了撫她的臉,溫聲細語:“可醒啦,你昨日可吓壞阿娘了!”
憶晗想起昨日鄭氏心急如焚一點一滴,不禁面露愧色,乃輕輕倚入她懷中,嗫嚅喚之:“娘……”
鄭氏攬着女兒,邊理着她秀發,邊慈憐問着:“怎麼啦,孩子?”
憶晗不無愧疚道:“孩兒慚愧,這些年讓您操碎了心。昨兒曆經此劫,生死一線方知徹悟。娘,孩兒從今再不沉溺過去、讓您擔心了。”
鄭氏聽得激動喜極: “憶兒,你說的是真的?”
憶晗自她懷裡起身,颔首緩道:“醒來想了諸多,其實,小晗哥能好好活着,于我已是莫大天賜。如今隻望他日有緣,得親自登門拜謝大恩,孩兒便此生無憾了。”
“好……好……憶兒能這麼想就好!”鄭氏甚是欣慰,重擁女兒入懷,又道,“你彩姨約下月初二來此一會,屆時為娘必要問清門樓,備些厚禮答謝人家!”
母女說了一會子話,又飲了清粥,蘭兒也入裡來報,道是車馬已備好,夫人小姐随時可以回府。
鄭氏點頭道: “好,且去隔壁叫上姑爺,咱們收拾一下就回去。”丫頭稱是,旋即轉身離開。
憶晗聽娘親提起欣雲,那床笫唇觸畫面又浮沉腦海,因自起了一番躊躇:昨夜一場肌膚相親,雖為救命,然男女授受不親、金科玉律當前,與人有了那般親密接觸,還算得清白無染麼?
她這般忖着,不禁斂眸一歎,有感從今往後,自己與欣雲恐難再以兄妹身份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