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欣雲于鴻飛客棧廂房中與親信張敬思、張啟絮兄妹會合,并細說自己“娶親”經過。那二人均聽得瞠目結舌。良久,敬思才回過神道:“那日我見殿下遲遲未歸,料您定是應約吃茶去,隻公事纏身,無暇相候,唯囑咐啟絮留守此處,接您回宮。不想區區二日竟橫生假婚之事,實在匪夷所思。”
欣雲聞言面色微微一紅,櫻唇緊抿一線。
啟絮卻問:“殿下,那日皇上沒認出您來麼?”
欣雲想了想,搖頭說道:“父皇身處高樓,并未将本宮瞧個清楚。倘若他當時認出,豈有不助我重賽脫身之理?”
“那殿下如今是住明翰林府上?”
欣雲微微點頭道:“聚賢當夜,明時甯曾問及本宮家況近況,本宮随口诓說是杭州人士,隻身來京求學拓業,未有落足,不想他竟信以為真……且當日父皇主婚,倉促打緊,新房便設在明府内。卻也隻是權宜,過些時日還須遷出,免得落人話柄。”
“這便棘手些!所謂遷出,就是要您将那翰林千金帶回杭州。殿下,您在杭州哪有甚麼家宅?”
欣雲又何嘗不知?因想了想,道:“唯今之計,是你二人盡快在京找個小宅院,供本宮與那明小姐暫住。另備些聘禮,過些時日尋人送往明府以消疑慮。待到臘月,方可化險為夷。”
張家兄妹互視一眼,點頭稱是。
欣雲微微松心,繼轉了話題問:“出來幾日,宮中如何?”
敬思答曰:“殿下連月易容假病,醫師均以為您得的是傳染惡疾,為護陛下周全,太醫院極力上谏将您隔離到護國寺祖陵聖地,相信出宮已是遲早。屆時,那高麗使者進京聞之,斷不再會提聯姻一事。”
欣雲卻澀澀一笑:“護國寺?祖陵清遠幽靜,倒不失為修身好去處。”
敬思寬慰道:“殿下無需憂心,一切均在意料之中。來年臘月一到,這假病假婚兩大難題自迎刃而解。”
“兩大難題?”欣雲微微苦笑,内心一陣自嘲:還真是兩大難題。
不日清晨,憶晗與梓軒夫婦陪母親于簡草園中散步。鄭氏為人親善溫和,鮮有愁眉不展,今日卻一路走一路凝眉不樂。梓軒細心仁孝,見母親若有心事,因尋問何故。鄭氏答曰:“你兄長這姻緣怕是又生波折了。”
原來明府大公子羽軒卓逸不群,曾得聖上暗許天家姻緣,可近日宮中卻傳晗公主病重,已被送護國寺後皇祖陵禁地。這皇族嫡親患病被遣,便是藥石無靈、聽天由命之兆,那公主與憶晗并稱“京師雙晗”,德才兼備,不想竟落了個紅顔薄命。梓軒也甚惋惜,隻又擔心母親憂慮甚重,便勸慰道:“兄長雖得暗許姻緣,隻聖上亦未有明示,興許不過指婚宗親罷了。且那天家姻緣雖是榮耀,卻也福禍難料,順其自然最好。娘無需過多憂慮!”
鄭氏也不願多談,便點了頭,又岔開話題,問道:“這幾日怎不見欣雲?”
憶晗一怔,淡答:“在外張羅新宅,想來甚忙。”
鄭氏眉關軒然,看着她道:“再忙總該回府一趟罷?”
梓軒以為母親要過責,忙解釋道:“娘,欣雲急于張羅新宅,也是想早點接憶兒過門,免得落人話柄,您無須多慮。且京城地段繁雜,尋個上佳之所也非一蹴而就,若多走幾處,總會耽誤些許時日的。”
芮氏也忙笑勸:“是啊婆婆,欣雲平素對憶兒體貼入微、敬重有加,我等都看在眼裡。您就寬心些罷!”
鄭氏見自己還未說甚麼,那二人已如此幫着姑爺說話,不禁啼笑皆非,隻道:“我不擔心欣雲委屈憶兒,倒是擔心憶兒冷落了欣雲。”說着又望女兒,和聲說道,“相處數日,娘親看得出他是個好孩子,才德兼備,四藝精通,甚至對花卉也頗有研究。你等且看園中這君子蘭,經他着手便生色不少。憶兒啊,佳婿如此,夫複何求?”
憶晗低斂眸光,并未回應。
鄭氏笑意微斂,語重心長:“娘知你心中記挂一人,隻斯人已去,一味追憶,不過平添愁苦。若其泉下有知,亦不希望你如此過活不是?”
憶晗極不欲人前提及往事,乃抿唇無語。梓軒夫婦卻是一怔,原他等料得憶晗心裡有人,卻并不曉得是個亡人,因一時也不知如何圓場。氣氛微妙之際,水兒卻興沖沖尋了過來,道是姑爺回府。
芮氏忙不疊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想來新宅已有眉目!憶兒,你數日不見欣雲,快去看看人家!”
鄭氏也颔首囑咐道:“欣雲在外張羅幾日,該是累了,你如今已為人妻,理當多加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