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沒有人會比他更不想要穆岘臣恢複記憶了。
他真的是個壞人。
他神情麻木地對管家先生說:“他現在應該不想要看見我,您先進去看看他的狀況吧。”
管家先生顯然也很擔心臨琅丞的身體狀況,但臨琅丞非說自己沒有問題,便也隻能歎了一口氣,推開門走進了病房,又在轉身的那一刻,将病房門給拉上了。
病房門再次隔絕了兩人。
不知呆坐了多久,管家先生終于推開門重新走了出來,眼神中滿是對臨琅丞的憐憫,“穆先生說想要跟你談談。”
這顯然是管家先生為他争取過來的權益,雖然他在一開始并未想過利用管家先生,但是按照這個結果來說,他也不過是放任管家先生去做這件事情而已。
因為他知道,管家先生定是會說這麼一番話,讓穆岘臣相信自己現在就是他的情人的。
臨琅丞對管家先生感到抱歉,可是他現在必須這麼做,同時不能走錯任何一步,否則将會前功盡棄。
于是他對着管家先生說了一聲“謝謝”,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步履堅定地走近了病房大門,同時堅定地拉開了病房的大門。
身後響起管家先生一聲輕柔的歎息,讓臨琅丞的手微微一頓,但也不過隻是一瞬間罷了。
重新進入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裡,臨琅丞再次看見了穆岘臣。
隻是這次穆岘臣并不是躺在病床之上,病床已經被管家先生擡起來,變成了半坐的狀态。
穆岘臣自從臨琅丞走進病房門,便一直用他那雙黑曜般凝重的眼神銳利地凝視着臨琅丞,甚至可以說是端詳,臨琅丞雖說感受到了那種銳利且粘人的視線,卻也并沒有指出,畢竟他知道,對于十幾歲的穆岘臣來說,突然接受自己擁有了個情人,還是男性情人的這件事,一定令他難以接受。
果然,當臨琅丞走到了穆岘臣的身邊,輕輕柔柔地喚了聲“岘臣”之後,穆岘臣幾乎可以說是用力地瞪了過來。
“别這麼親密的喊我,我還無法接受這件事。”穆岘臣明明白白地說明了自己目前的感受。“我一醒來,發現自己的朋友突然成為自己的情人,你覺得你能接受嗎?”
臨琅丞沉默了下,随即點了點頭。“确實,你無法接受。”
穆岘臣垂眸,卻聽臨琅丞繼續道:“但我也無法接受。”
可能是因為臨琅丞的聲音過分的悲傷,讓穆岘臣忍不住看了過去,臨琅丞垂着眼眸,睫毛微顫,整個人都像是被雨打濕之後撲朔的幼鳥,無辜而弱小,因為他身體本就瘦弱,更是讓他有種引人憐愛的氣質。
可能是真的覺得自己在欺負對方,穆岘臣一時竟是沒有說話。
而臨琅丞卻是用語言步步緊逼,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着。“我昨天在片場突然知道你出車禍的消息,好不容易等你醒來,你卻失憶了,忘記了我們這些年的感情,我也很崩潰。”
或許是因為穆岘臣的确不占理,他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明明是臨琅丞趁着穆岘臣失憶的時候欺負他、欺騙他,可偏偏被他說的好像全都是穆岘臣的錯一樣。
沉默,在病房之中散開。
穆岘臣終于還是歎息了一聲,明明現在他不過隻是個少年,卻依舊有着讓人安定的力量。“我知道了,我會慢慢适應的,你先别哭。”
哭了嗎?
他哭了嗎?
聽到穆岘臣的那句話的時候,臨琅丞下意識地眨了眨眼,一顆豆大的淚珠便被擠出了眼眶,滑落在他的臉頰上。
穆岘臣似乎是想要動手去擦,但又覺得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太合适,一隻手頓在半空,遲遲沒有動作。
最終還是臨琅丞将頭探過去,用臉頰輕微地蹭了蹭穆岘臣柔軟溫厚的掌心。
對方的手掌很是僵硬,但卻也沒有拒絕,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任憑臨琅丞動手動腳。
可能是覺得在擁有十幾歲靈魂的穆岘臣面前哭泣實在是太丢人,他一邊貪婪地汲取着穆岘臣的撫摸,一邊又臊得慌地嘟囔着回答。“我才沒有哭,那是一直沒有眨眼導緻的生理性淚水。”
穆岘臣似乎輕笑了一聲,而這聲輕笑沖淡了他們之間的疏離感。
臨琅丞從他的手掌邊移開,好似回到了以前,又好像不單單隻是從前的模樣,因為他竟然惱怒地瞪了他一下。
等他瞪完,才發現不太對勁。
因為這五年間,他可從未對穆岘臣流露出任何不馴服的姿态,而剛剛那樣的行為顯然是不對的。
他的神色僵了僵,偷偷去瞄穆岘臣的神情,卻見他好似并未在意,于是重重地松了口氣。
或許是哭了一場,将他腦子都哭壞了,怎麼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
臨琅丞在心裡默默地罵了一下自己,又将自己的身體坐直了,餘光瞥見放在床頭的暖壺與小碗,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轉移話題道:“你餓不餓?吃點粥?”
穆岘臣這次沒有抗拒,點了點頭,隻是眼眸一直深深地凝視着他,讓臨琅丞全身都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