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低吼聲漸漸取代了賽場的喧嚣。龍五坐在副駕駛,龍吟和林湛則占據了後座。車子平穩地駛離,他們的目的地是就近的軍區基地,将在那裡休整兩日,之後便直飛慕尼黑。
車内空間不算狹小,卻彌漫着一股微妙的沉默。林湛的目光幾次掠過身旁的龍吟,喉頭滾動,一個深埋心底、在夢境中反複萦繞的稱呼——“阿吟”——幾乎要脫口而出。然而,面對此刻沉靜如水的龍吟,這兩個字仿佛重若千鈞,堵在舌尖。喊“龍将軍”?在肅穆的基地訓練場,這稱謂順理成章;可在這私密的車廂裡,面對這張年輕卻蘊藏着亘古威嚴的臉龐,他竟莫名地難以啟齒。
“今天感覺怎麼樣?習慣嗎?”最終,他選擇了一個最安全、也最疏離的問法,聲音比預想的要幹澀一些。
龍吟的目光從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光影中收回,淡然落在他身上,仿佛洞悉了他片刻的掙紮。“還好。”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帶着一種閱盡千帆的沉穩,“沒什麼不習慣的。” 從古至今,滄海桑田,何種場面未曾經曆?
車内再次陷入沉寂。龍吟重新望向窗外,側臉線條在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疏離,仿佛将塵世的喧嚣隔絕在外。林湛則心潮起伏,千言萬語在胸腔中翻騰碰撞,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出口。車窗隔絕了大部分噪音,隻剩下輪胎摩擦路面的沙沙聲和空調的低鳴。
“少主,”副駕上的龍五打破了沉默,指尖輕點,一道淡藍色的全息投影在車廂中展開,“慕尼黑那邊的龍衛有消息傳回,關于‘媚’的首領。”
龍吟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轉向投影。
“初步查證,此人與始皇……确有關聯。”龍五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當年始皇為求長生,曾秘密派遣數支隊伍探索秘法。此人便是其中一員。他機緣巧合下結識了青丘的一位狐君,并……”龍五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冷意,“并非偷竊,而是精心設計,騙走了那位狐君的千年内丹。諷刺的是,他并未将此丹獻予始皇,而是據為己用。”
“狐族沒有追殺他?”龍吟的指尖在皮質扶手上輕輕叩擊,發出規律的輕響。
“一直在追殺,從未停止。”龍五肯定道,“從古至今,跨越了無數朝代。甚至有一次,狐族傾力圍剿,幾乎将他打得魂飛魄散。最後關頭,他舍棄了瀕臨崩潰的肉身,強行離魂遁逃,才僥幸撿回一線生機。此後銷聲匿迹近百年,狐族一度以為他已徹底泯滅于天地之間。”
“那他如今頻繁活動,所求為何?”林湛忍不住插話,眉頭緊鎖。龍吟也看向龍五,等待答案。
“是為了龍脈?”龍吟直接點出關鍵。
“不錯,”龍五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荒謬又凝重的神情,“他現在的狀态極其糟糕。離魂逃遁的後遺症加上時間流逝,他用以依附的‘容器’已瀕臨極限,無法再次更換。他不知從何處探得消息,認定龍珠蘊含重塑肉身、逆轉生死的無上偉力。他所有的動作,最終目标都是龍珠——他視之為延續他這‘不死’孽命的唯一希望。”
“聯系白玲珑,”龍吟幾乎沒有遲疑,果斷下令,“把我們查到的情報同步給她。另外,告知她我們抵達慕尼黑的具體時間,屆時在那邊彙合。”她的話語幹脆利落,為這段情報交流畫上了句号,也為即将到來的慕尼黑之行定下了基調。
“是,少主”龍五關閉全息屏幕,“另外,雲少已經在來的路上,他會和我們一起去慕尼黑。”
“好,你看着安排”龍吟的目光有片刻的暖意。
三天後
慕尼黑弗朗茨·約瑟夫·施特勞斯國際機場的燈光,在沉甸如墨的夜色中暈開一片片冷白。長途飛行的疲憊感,在踏出機艙門、迎面撞上巴伐利亞深秋濕冷空氣的瞬間,變得格外黏稠沉重。一行人沉默地穿過海關通道,在略顯空曠的抵達大廳,一眼便看到了身着便服、身姿筆挺如松的龍一。
龍一快步迎上,目光越過衆人,精準地落在龍吟身上,帶着不易察覺的關切:“少主,還習慣嗎?客機不比戰機。” 他深知龍吟習慣了戰機迅疾如風的機動性和絕對掌控的私密空間,民航的漫長航程與公共空間的嘈雜對她而言是一種束縛。
“還好,”龍吟微微活動了一下因久坐而略顯僵硬的肩頸,語氣平淡無波,“就是覺得……太慢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于她漫長的生命尺度而言,無異于一種緩慢的消磨。
“少主,”龍五清亮的聲音适時響起,打斷了短暫的寒暄。作為龍衛中唯一的女性,她行動高效,思維缜密,此刻已迅速掌控局面,“車已備好,我們先回酒店安頓?”
沒有任何耽擱,一行人迅速登車,駛向慕尼黑市中心一家外表低調、内裡卻奢華考究的酒店。預定的頂級套房寬敞明亮,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雪松與皮革混合的沉穩香氛,有效地驅散了旅途的倦怠。衆人各自回房,用最快速度洗漱,洗去一身風塵,随後默契地齊聚在套房寬敞的客廳。
龍吟換了一身質感柔軟的淺色休閑裝走出來時,龍五正向雲深和林湛彙報接手他們工作室的後續事宜,語速快而清晰:
“……所有原工作室成員已全面背景審查,有隐患的均已清退,隻保留了核心且忠誠的專業骨幹,名單在這裡。”她将一份電子文件投影出來。“另外,林少工作室的财務存在異常,我已委托頂級審計公司介入處理,很快會有詳細報告。” 龍五行事之利落高效,總能令人歎服。
龍吟沒有打擾,徑直走到一旁單人沙發坐下,姿态放松卻自有一股沉靜的氣場。然而,從她出現在客廳的那一刻起,林湛的心神就徹底脫離了龍五的彙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和複雜情愫。
龍五敏銳地捕捉到林湛的走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立刻起身,恭敬行禮:“少主。”
“你們繼續。”龍吟微微颔首,示意不必拘禮。
“無妨,”龍五迅速調整狀态,面向林湛和雲深,“工作室的主要事務已處理完畢,後續細節稍後我再單獨向二位彙報即可。” 她巧妙地将話題收尾。
就在龍五收尾工作室彙報時,龍一的身影裹挾着一股冷風出現在門口,步伐急促,面色沉凝如水。他徑直走向坐在沙發上的龍吟,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敲打在驟然凝固的空氣上:“少主,緊急消息!外交部白玲珑特使……她擅自行動,僞裝身份被‘媚’組織捕獲,現已混入他們在慕尼黑郊外的一處秘密實驗室!”
龍五、雲深、林湛的目光瞬間彙聚,帶着驚疑與凝重。
龍一快速補充,語速快而不亂:“更棘手的是,白特使在内部發現了兩個龍國人!根據她冒險傳回的影像确認,是這次精英淬煉的秦昭和蘇棠!她們也被囚禁其中!白特使利用預設的緊急通道傳出了實驗室的精确坐标和内部結構簡圖。” 他眉頭緊鎖,擔憂的并非秦昭二人的生死,而是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數可能導緻的行動失控與不可預見的風險。
“秦昭和蘇棠?”龍吟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緊,“她們的曆練地區應該是金三角吧。” 疑問句,卻是冰冷的陳述。
沒有絲毫猶豫,龍吟擡手激活腕間的全息通訊器,直接接通風起。信号瞬間建立,風起那張帶着慣常不羁笑意的臉出現在光幕中。
“喲,阿吟!到慕尼黑了?感覺如何?累不累?吃了沒?那邊天氣……”風起語速飛快,一連串的關懷像連珠炮般砸來。
龍吟直接打斷,聲音冷冽如西伯利亞寒流:“秦昭,蘇棠,被‘媚’俘獲,現押于慕尼黑某實驗室。她們此刻的坐标,不該是金三角?”
光幕中的風起明顯一怔,随即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反而加深,甚至帶上點幸災樂禍:“啧,被抓了?行啊,夠本事的。不過阿吟,别緊張嘛,”他懶洋洋地調整了下坐姿,“死不了,死了那也是她們的命數,技不如人怨不得誰。” 在他和龍吟悠長的歲月認知裡,生命的脆弱與消逝,确如塵埃般尋常。
他眼珠一轉,興緻盎然:“哎,要不我幹脆也飛過去找你們?正好一舉兩得!去看看那倆丫頭片子是怎麼作死把自己作進去的,順便……”他拖長了調子,笑得狡黠,“幫你們搭把手?” 能名正言順湊到龍吟身邊,才是他真正的算盤。
“随你。”龍吟幹脆地切斷了通訊,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她豁然起身,氣場瞬間變得凜冽如刀:“龍一,将白玲珑傳回的坐标與結構圖同步至所有人終端。林湛,雲深,立刻集結我們在本地的所有可用力量,制定突入方案。一刻鐘後,行動組出發。”
“是!”林湛與雲深齊聲應命,神情肅然。
龍吟轉身,快步回房更換行動裝備。
幾輛經過特殊改裝的黑色越野車如幽靈般駛離酒店,融入慕尼黑的夜色。龍吟所在的車内,氣氛沉靜得近乎凝固。抵達目标區域——一座外表廢棄的工廠外圍,車輛悄無聲息地停下。
龍一率先下車,動作迅捷地為龍吟拉開車門:“少主,到了。”
龍吟下車,冰冷的夜風拂過面頰。她閉目一瞬,腦海中清晰地複現出那份結構圖,随即邁步向前,步伐沉穩而堅定。龍一與龍五緊随其後,如同兩道無聲的影子。
當龍吟的腳踏入通往地下實驗室的入口階梯時,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滞澀感瞬間籠罩全身。她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