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跟着袁柏離開楚韻館後,陸茗心知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身契可言,所以連袁府門都沒踏進一步,半路上就觑着個機會逃走了。
第二天一早,陸茗假裝自己是某個出城大士族的家仆,仗着一身青衫跟那支隊伍裡的從人有幾分相似,順利地綴在隊尾,從守衛森嚴的城門口混了出去。
之後,陸茗又用那朵取下後一直沒舍得(?)扔掉的紅色宮花,從一個駕車的幹癟老頭手裡換來一塊難以下咽的幹糧,以及從京都到臨縣的車資。
當然,搭乘的正是這個和他換東西的老頭子的無篷破車。
老頭的家就在臨縣,這次來是要去城裡的一家鋪子送貨,無奈城門口盤查森嚴,他進不去,最後隻好原路返回,順帶捎上了精疲力竭的陸茗。
終于走出京都這座牢籠,陸茗緊繃的心神松緩了片刻。昨天他躲在城裡幾乎一夜沒合眼,今天早上謀劃出城又費了不少精力,整個人可以說是又累又餓。
現在吃了點幹糧果腹,又有牛車代步,雖然路上颠簸不堪,但終究耐不住一陣陣上湧的困倦,在車上就睡了過去。
正睡得天昏地暗的時候,蒼天卻陡然降下一場大雨,把睡得正香的陸茗澆了個透心涼。
駕車的老頭也是猝不及防,急忙停車找出雨布,把車上的貨物遮蓋嚴實。等忙完這些,老頭子才有功夫給那個搭車的冤大頭一個眼神兒。
結果這一看,老頭兒的神色就不對了。
陸茗摸了摸臉,也是一陣無語。四周沒個避雨的地方,他身上又沒有雨具,臉上的濃妝都被雨水沖了個幹淨,露出他那張妖孽一般的臉來。
再看眼前這個老家夥的樣子,顯然是把他當作了“女扮男裝”(……)的逃家小女郎了。
果然,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雨都還沒停利索呢,老頭子就開始拿各種甜言蜜語誘拐陸茗,企圖他把騙回家給自家傻大兒當便宜媳婦兒(……)。
陸茗當然不肯上當,老頭兒一氣,竟然仗着自己常年做農活力氣大,欺負陸茗年紀小又是“女流之身”,挽起袖子就準備用武力解決問題。
陸小茗雖然身嬌體軟易推倒,兩胳膊兩腿加起來還沒三兩力氣,但他有腿啊,自打察覺這老家夥起了歹心就提高了警惕。
如今一見,得,這車也甭坐了,逃吧,于是他瞅準機會跳下車,把兩腿掄成了風火輪,一路逃進了這處山林裡。
那駕車老頭兒畢竟年紀大了,雨後的山林又濕滑難走,他很快就跟丢了“少女”的蹤影。老家夥暗恨不已,無奈佳人不見,又擔心自家牛車和上面的财物,最後隻得飲恨而歸。
而另一邊,逃脫的陸茗卻一點也不高興,站在一條急速流動的溪水邊暗自發愁。
日輪漸漸西沉,暮光開始黯淡,冷風乍起,樹影搖動,好像躲在暗處的猛獸蠢蠢欲動。
入夜的山林可不是什麼好去處,況且他也不知道這是哪裡。
陸茗一邊冷得發抖,一邊竭力思索。而今之計,恐怕隻能在這裡将就一晚了,到了明日再作打算......
這麼想着,陸茗打量着四周,試圖找出一棵合适的樹爬上去湊合一晚。
——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和時間,再去另外找一處山洞之類地方的容身了。
啧,上一個世界醒來時不過是在公堂上而已,這一個世界倒好,一個坑連着一個坑,剛爬出來一個坑又跌進去另一個坑,坑坑相連,簡直沒完沒了了還……
嘶——
剛抱怨了沒幾句,一股突如其來的尖銳劇痛忽然直直刺進陸茗的腦髓深處,好像要把他的靈魂撕裂成兩半一般,來勢洶洶。
陸茗猝不及防地痛叫一聲,倒退兩步跌倒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抱住腦袋,口中溢出細碎的呻.吟。
好像有魔光幻影從眼前如走馬燈般急掠而過,陸茗一瞬間似乎想起了許多事情,一瞬間卻又全部忘掉,最後那些光影全部沖進他腦海中,載浮載沉。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陸茗全身冷汗涔涔而下,把他本就未幹的衣裳再度浸得透濕。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陸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等他醒過神來,方才察覺自己想起了上一個世界的某個片段。
可不過眨眼時光,片段裡的景象已如泡沫般碎裂消失,隻有一個身穿官袍的人那雙深邃又熾熱的雙眸,還牢牢地刻印在他腦海中。
那,就是我要找的人吧……
陸茗怔怔的。一陣冷風吹來,臉上泛起陣陣涼意,陸茗這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臉上竟滿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