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子聽自家兄弟說過發現此女的經過,猜測或許就是那個拼死護送的忠仆把小女郎藏進了香案底下,之後,忠仆自己跑了出去,引開歹人,生死不知。
那些異族兇人茹毛飲血,擄掠成性,什麼壞事幹不出來?!想來此女身上沒有丁點珠玉首飾,不是逃命路上丢了,就是為了脫身,都扔給那些兇人了吧?
花娘子不知道安洛公主一案的詳情,也就并不明白那些異族人其實根本沒有出城作案的時間。
面前之人的話太具有誘導性,隻是寥寥幾句,就引得她自動補全了其他缺失的環節,并對此深信不疑。
至于原主身上為什麼沒有金玉之類的裝飾物……實際上,從原主服散開始,肌膚變得越發敏感,平日就不耐煩戴那些東西。
此次應邀外出,原主身上的玉佩等物也早被之前的惡仆摘去了,因此一身裝扮乍一眼看上去竟顯得有些寒酸。
雖然如此,花娘子猶不死心,随便安慰了幾句後,幹脆直接問道:“不知道女郎家住哪裡?可方便告知一下姓氏?”
小女郎猶豫了一下,弱弱地說:“姐姐相問,原本當據實以告,不該隐瞞的。隻是我,我此番遇襲,自己尚且罷了,若是不小心傳出去,帶累了族中姐妹的名聲,那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所以,請姐姐見諒......我,我實在……實在是.......”
說着說着,小女郎好似快要哭出來了,小腦袋深深地垂了下去,一副不安又愧疚的樣子。
花娘子頓時有種自打臉的感覺。
要不是她想試探一下此女的出身背景,也不會一開始就讓小婢把這裡是伎館的事情直接告訴她。結果現在被對方拿着這件事反抽一記,花娘子一時竟無言以對。
“我在貴處已經叨擾多時,姐姐若是方便,能不能雇一輛車,送我回家?”
小女郎嬌怯怯地提出了要求,而且特意強調了是“雇車”而不是“派車”,顯然是想最大限度地降低暴露自己出身姓氏的可能。
“我之前遇襲失蹤,家裡人必定在四處找我。我早一天回家,也能早一天讓家人安心......而且我還要把姐姐的救命之恩告訴大父和大君,讓家人重重酬謝姐姐,還請姐姐答應,再幫我一次!”
面對小女郎鄭重其事的請求,花娘子心中一凜:是啊,這女郎看起來來頭甚大,她家裡人恐怕正在四處找她。人,看來是絕對留不得了,但走,卻不能直接放她走。
畢竟此女身份貴重,要是随便雇輛車送她回家,誰知道中途會不會出什麼岔子再牽連到自己身上?
而自己這樣的身份,面對這種高門貴女,所謂的“救命之恩”豈是那麼好拿的?别反而因此陷了進去,丢掉性命。
何況,事已至此,自己無論如何也得跟少郎君禀報一番,讓他拿個主意,自己才好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想起數日前少郎君送信過來,說是今晚上要在楚韻館宴請一衆頂級世家子弟,特意囑咐自己預備幾位色藝雙絕的女伎舞樂一事,花娘子就頭皮發麻。
自己本來是想把孫氏女作為重頭戲獻上去的,孰料竟被此女逃了出去。好不容易自家兄弟又帶回來一個妙女郎充數,原以為是老天相助,卻原來是個燙手的山芋!
現如今,不論是私逃的孫女郎,還是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女郎,都已經不是他們姐弟倆可以應付得了的了。
之前還想着私下處理掉孫氏女外逃之事,免于少郎君的懲罰,現在卻又引出一個更大的麻煩!
事到如今,也隻能如實禀報給少郎君了。希望他能看在自己多年來忠心耿耿的份上,好歹給自己姐倆弟一條活路......
想到這裡,花娘子已是滿腹心事,再也呆不下去了。
“女郎莫急,今日天色已晚,等明天我再安排送女郎回家不遲。”
花娘子一邊随口敷衍着,一邊起身想要告辭,心裡則在暗暗盤算,此女畢竟身份貴重,得找人好好照料着......
一回頭見到旁邊的高幾上放着一碗涼透了的湯餅,花娘子于是順口問道:“女郎怎麼不用些湯餅,難道不餓嗎?”
孰料小女郎卻将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比問話的花娘子還要詫異:“姐姐是說……這是湯餅?!”
花娘子訝異道:“女郎難道不識得湯餅麼?”
望着那碗鼻涕一樣的糊糊,小美人兒沉默了,一會兒方才憂郁地道:“原本是識得的……隻是這裡的湯餅,好像跟我家常用的不太一樣……”
花娘子忍不住問道:“女郎家的湯餅是什麼樣的?”
小美人兒沉默的時間更久了:“這……之前大君設宴,因不想太過奢靡,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曾讓人随意上過一道湯餅果腹。”
“當時有客人在席上随口賦過幾句詩文,道是那湯餅:‘弱似春綿,白若秋練。氣勃郁以揚布,香氣散而遠遍。’”
那湯餅又軟又有韌性,若春綿,如秋練。見到的人哪個不道一句精緻味美,聞到香味的人哪一個不口舌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