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知半解。”
顧雲庭目光稍微側向自己手臂,這些傷皆是情緒牽動所緻,有些是他造成的,有些是靈沖留下來的。
但他不會告訴蕭成規實情,因為他要從蕭成規手裡騙出聯絡人族先師的信物。
他想找千年前鑄造兩相儀的四位先師,雖已過千年,但幾位先師全部尚在人世,并且為了守護遺境隐居,書裡符卿行曾從他們那裡得到過傳承。
四師手中應該有解決器靈身體問題的辦法。
他現在的身體太極端了,雖然刀槍不入,但是隻要一點的情緒波動就會不适。
這種極端應該是來源于器體本體的影響,兩相儀儀體不論哪一半,靈氣都極為純粹,容不下任何雜質,倘若有雜質入侵就會幹擾運行,導緻器體發生損壞。
而這具身體作為兩相儀的器靈,又與魔族封印強行綁定。
魔族殘喘千年,唯一目标就是破除封印重見天日,隻要能達成這個夙願,他們付出一切代價都心甘情願,倘若他極端的體質不改變,實在很容易出意外。
在書裡,因為器靈的特性,昙淵不能心動,心動即死,所以他與符卿行一路糾糾葛葛,虐戀情深。但是在靈沖死後,兩相儀碎掉的半壁中誕出枚玉魄。這枚玉魄後來到了昙淵手中,與他融為一體。融合之後,昙淵體質變得平衡,可以和常人随心所欲地喜怒哀樂,不再會因情傷身。他終于正視内心,與符卿行修成正果。
抛去所有感情線不談,這段劇情說明器靈體質并非不可改變。
隻是如何改變,除了吞掉另一半器靈的玉魄之外,書中并無描寫。
顧雲庭又不能宰了昙淵。
當年的兩相儀是純粹的法器,沒有器靈,先師們智慧發揮受到材料特質、煉器規則種種限制。
而如今有了器靈,人形的器靈,比硬邦邦的法器不知靈活多少倍。雖然神器被平添破綻,但誰能說不是機緣?
先師們面對器靈或許能想出更多辦法,為他指點迷津。
顧雲庭這邊思緒流轉,那邊蕭成規還在等他解釋。
“長老請詳說。”
顧雲庭壓聲冷淡:“此傷是魔氣侵染所緻,但我不知魔氣何來。”
不等蕭成規開口,清冷的聲音繼續。
“我亦知,若放任蔓延,長至心口,就無力回天,”顧雲庭維持着嗓音淡淡,極力誇大後果,語氣卻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生死之事,“但如何化解,我不知。”
此話一出,蕭成規果真再度變色,立馬搭住顧雲庭靈脈。
半晌,蕭成規收回手。他摸不出個所以然,但絕不能放對方這樣在外面亂走,必須得想辦法把人留在道雲宗。
蕭成規心下盤算,面上不動,略略颔首道:“長老的情況,蕭某現下亦不知如何是好,但蕭某定盡快尋找解決之法。在此期間,還請長老在道雲小住,以免生出意外。”
“你既不知,我自己去找。”兜帽下的聲音冷冷淡淡,極盡高傲。
蕭成規一頓,擡起手向下輕按,示意顧雲庭稍坐莫急,耐心勸問:“道雲宗集天下道法,典籍浩瀚,長老不留在道雲宗,自己從何處去找?”
“我找嵇、山、阮、戴四師,”冷淡聲線說得笃定,“當初鑄兩相儀的人。”
蕭成規微微一默,随即眉頭皺起:“四位先師都千年前的人物,而今早已作古,長老莫不是在玩笑。”
“當真作古了嗎?”顧雲庭毫不停頓,擲出一問驚雷。
蕭成規忽然之間仿佛被人一劍封喉,陷入詭異地沉默。
他皺着眉,拇指輕撚腕側袖口。他身為仙首多年,早練就一副八風不動功,從容不迫、神氣自若,隻有遇到特别為難的事時,才會輕撚袖口思索。
顧雲庭不催促蕭成規回答,知道他為難。
他邊理解,邊在心中默數,等到從一數到了三十,蕭成規依舊不語,顧雲庭果斷起身,毫不等待,霜色袍角飄起掠過清案飄向杏林外。
果不其然,他身後響起一聲無奈的歎息:“長老何必着急?”
“長老請複座,”蕭成規移尊,拉住顧雲庭一點點把人請回來,終于将人按回座位後,他歎氣:“若是旁人來說此話,蕭某定當他癡人呓語,絕不予理會。但既然是長老開口,必然是或多或少已知曉什麼,蕭某再做隐瞞也無益。”
顧雲庭不置可否。
蕭成規續道:“四位先師的确尚在人世,隻不過,此乃是不傳之秘,曆代道雲掌門隻有繼位時才會從上任掌門處知曉,長老是從何得知?”
“與你無關。”
“……”
蕭成規一窒。
他不由回想起與眼前之人的初見。
彼時對方就咄咄逼人,不通人情。
若非對方身份特殊,他怎麼會如現在這般處處遷就、百般被動?
四年前子服向他回禀曰,連瓊峰上那位戍雪長老,性情比之他所言要好上不少,怎的今日再見,還是與當初一般的不可理喻。
不過正事要緊,蕭成規不至于為這點冒犯動氣,他再起笑容,拿出哄小孩的脾氣問道:“那長老可知四位先師身在何處?”
“遺境之中。”魚兒上鈎,顧雲庭立刻拉線。
“長老果然也知道‘遺境’,”蕭成規點點頭,“那如何進入遺境,進入遺境後又當如何找到先師,長老可有辦法?”
“沒有。”顧雲庭相當直接。
蕭成規一歎:“問題便在于此,蕭某亦無直接與先師聯絡的辦法。”
沒有直接的辦法,卻有間接的辦法,顧雲庭保持着沉默,等道雲掌門自己開口。
果然蕭成規既決定講出秘密,就不會再吞吞吐吐,他緩緩解釋:“長老既知遺境,就應當知曉何為遺境。”
何為遺境?
天下皆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