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窒息一般的寒意鑽入華曼音意識,她急忙站起身,生出了一些逃離意味:“頭發幹了,我要去睡覺了。”
他看着她發絲又一次從指尖穿過,條件反射想抓住什麼,魂體因為碰觸太久又暗淡了些。
陸梵生很快回過神來,克制住鬼魂心底裡的不安感,讓自己重新變得溫柔起來。
看着她離開,他也隻能關了吹風機,急忙跟了上去。
華曼音正準備關門,卻見門被死死抓住。
蒼白有力的手抓住門邊,手背上青筋暴起,陸梵生使了很大力氣,很怕被抛棄。
一隻眼睛透過門縫和她對上視線,又蠕動一般緩緩向下移動。
他半邊臉愈發蒼白,嘴唇也是,有一種淡淡的死感,像是剛從墓碑底部爬出的新鮮屍體。
華曼音無懼,又說了一遍:“我要睡覺了。”
陸梵生有些疑惑,拉開門湊近她的臉,有些陰恻恻的:“可是,寵物應該睡主人身邊吧?我們不是最親密的關系嗎,難道不該做些更親的事情嗎?”
華曼音想說些什麼,卻也沒發現他居然已經知道了寵物的含義,她力道不小,可卻拗不過他:“那你不許碰我。”
并不是妥協,是真的拉扯不動,他像一隻頑固的大狗狗,時時刻刻離不開主人的那種。
看着那雙帶滿祈求之意的眼睛有些滾燙,陸梵生眼珠裡像是漣漪一般蕩起紅色光環,一圈一圈,華曼音覺得周圍空氣中多了絲燥熱感,不自覺别開視線。
明明室内溫度一直保持着适宜常溫。
床很大,兩人卻隔了很遠,中間甚至擺放了一隻枕頭。
沒過多久。
華曼音感覺今天困意襲來的特别快,眼皮實在睜不開,也不想跟他再勾心鬥角,最後意識沉沒,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個夢。
陸梵生站在門口的光影下,沐浴着陽光,張開雙臂時,潔白的襯衣上落下帶着透過樹葉縫隙撒下的光影。
華曼音在和陸梵生分手前見過了這一幕太多次,甚至在畫紙上也勾勒了不下三次。
她能聞到鼻尖傳來的淡淡衣料香味,那時他并未去過地獄,身上也從未沾染過彼岸花的香氣。
“音,我回來了。”
看着站在光影裡的前男友,華曼音混沌的意識頓時變得清晰起來,她鼻尖酸澀的那一刻,也終于意識到這是個夢。
陸梵生現在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光芒底下,他是鬼魂,是亡者。
可華曼音還是撲進了他懷裡,陸梵生的雙臂輕輕将她環繞。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華曼音說。
她清晰感受到面前緊實溫暖的擁抱,踮起腳尖,雙手抓住他後腦勺處的頭發,懲戒般對着陸梵生的唇一口咬下。
陸梵生怔住,似是沒想到她這麼主動,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溫柔扣住她後腦,像是潑灑顔料般,對着畫卷大肆創作。
筆尖在畫卷上描摹,恨不得劈了叉。
“梵生……”
華曼音時不時忘記呼吸,卻隻記得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
似是覺得還不夠,陸梵生抱着她跌跌撞撞撞開卧室門,才戀戀不舍松開。
華曼音纖細的指尖在他脖頸遊走。
她手指纖細潔白,通透到甚至能透過皮膚看到錯綜複雜的毛細血管。
她的指是溫熱的,向下遊走的過程中,陸梵生的襯衣紐扣被一點點解開。
華曼音眼神也從一開始的迷離變得清醒,甚至震驚。
隻見陸梵生的皮膚上爬滿暗紅色的未知符文,如同被朱砂染色的蜈蚣,那些扭曲的線條扭曲交錯,順着肌理鑽進領口,一路攀附至蒼白青灰的脖頸。
華曼音覺得這夢有些古怪,不自覺生出一絲退意:“算了,我累了。”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符文,當初為陸梵生招魂時,畫的正是這些,隻是沒想到符文在夢裡居然跑到他皮膚上了。
果然,夢就是離譜又沒有邏輯的。
她突然不想讓這個荒唐的夢繼續下去了。
陸梵生見到她驚異的眼神,一把抓住她手反扣在身後:“害怕了?我變成這樣很可怕嗎?可魂體想要回到人間,必須變成這樣。”
最後幾個字他加重了音節。
“我沒有……”華曼音被反制,動彈不得,她能感受到他龐大的身軀緊貼後背,甚至能在腦海中繪制出他腹肌的紋路。
怕她沒聽到,陸梵生又湊近她耳邊,音調拐了個彎:“不是你先開頭的嗎,嗯?”
這一次,陸梵生的手沒有伸向她嘴巴。
“放開我!陸梵生!”華曼音驚呼出聲,她感覺不對勁,艱難轉過頭去,卻見他又收回了骨節分明的大手。
“怕什麼,”陸梵生輕笑一聲,“我可不忍心傷害你。”
良久,華曼音嗓音嘶啞,陸梵生的臉上開始源源不斷伸出血迹,他毫不在意用手擦去,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液來得正好。
華曼音覺得這夢越來越怪,她還記得睡着前陸梵生正躺在她身旁。
倘若讓現實裡的陸梵生看到她這副模樣,怕是什麼也洗不清了。
她開始默念一切都是假的,果然沒過多久,一切的畫面開始退去,重新又變作了一片漆黑。
“音?”
“親愛的?”
陸梵生輕聲呼喚,回應他的,隻有她輕微的呼吸聲。
華曼音躺在他的面前,徹底陷入夢境,毫無防備,臉上甚至多了一絲粉紅。
陸梵生單手支起頭顱,确認她沒醒來後,開始喃喃自語。
“親愛的,這個夢怎麼樣?你為什麼主動脫離了,是不喜歡嗎?”
“可惜了,夢也隻是我們的意識投影,是我進入了你的意識,不是真的。”
“親愛的。”他又一次輕聲呼喚,一聲比一聲更加暧昧,聲音像是加了冰的威士忌。
滴答。
四周突然傳來了水滴聲。
“呃……”陸梵生呼吸一滞,他一陣嗚咽,喉嚨裡一陣鐵鏽味傳至感官,就連眼角也有什麼東西扭曲着要鑽出來。
是血,他的臉上全是血,從鼻子、眼睛、嘴巴和耳朵裡源源不斷流出,像是泉水一樣。
他表情崩壞,卻輕輕擡起手小心翼翼離開她,随後向着廁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