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聲音格外溫柔,沒有之前那麼痛苦,像是夾雜着玻璃碎塊的嗚咽一樣。
華曼音一下子認出了那道聲音,從左側微微轉過了頭,這也是她第一次轉頭去看那位留下高跟鞋的鬼魂。
那是一位穿着格外樸素的女性,她紮着一頭馬尾辮,臉上略微有些繁星點綴一般的斑點,一雙眼睛藏在了粗大沉重的黑色鏡框後面。
那是一副平平無奇的打工人形象。
華曼音曾經沒有回頭,是因為她知道鬼魂在死後,會維持着死亡前的模樣,凄慘、恐怖、伶俐。
她并非不敢去看,而是要給每一個人留下他們他們死後最重要的一面。
但是現在,那位女性不一樣了,她像是複生的泉水,清澈、明晰。
女人眼眶有些濕潤,彎下了腰,手指在排面上:“姐姐,在這裡。”
她們離得很近很近,華曼音聞到了對上身上打印紙的墨水味,比起陸梵生身上窒息暧昧的味道,這種味道更貼合于現實。
華曼音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張言心洗牌的樣子。
對方的洗牌的最後,将某張牌放在了中間。
牌上确實留了記号,按照順時針抽取,被做記号的牌一定會到被做局的人手裡。
華曼音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這牌有問題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大家都看着呢,難道還能明目張膽作弊?
張言心默不作聲,視線卻落了過來。
華曼音不急不慢将女人複述的話叙述了遍。
夏知意聽到這句話,對着光線低頭研究一圈,把自己的牌遞了過來:“确實有問題,我是黑桃J,右上角是J,左下角是H,張言心你怎麼出老千啊?”
陳保轉頭,看向她,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裡,表情有些玩味,笑裡藏刀:“張言心,這牌有問題,你這是針對華老師……嗎?”
他語氣有些玩味着重,在最後幾個字上加重了音節。
張言心緊閉雙眼,握緊拳頭,呼吸變得越來越激烈。
此時。
女人拿開了手,雙手背後露出了一個格外燦爛的微笑:“姐姐,您沒有騙我,都是真的,我可以轉世投胎,我也可以離開公司了……”
她聲音越來越哽咽:“我還想最後再見您一面,親自感謝您。”
她身子彎着,越來越顫抖,跪地磕了個頭:“謝謝您。”
她身子越來越淡,從頭頂開始,化作一粒粒沙,身軀逐漸分解,去散防的光芒。
女人一直在笑,她沒有看過主管一眼,她知道惡人一定有惡報,她隻想感謝眼前之人。
那些星星點點的粒子落在華曼音手上,沒有想象中那般冰冷,卻溫暖如陽光下的沙粒,帶了些重量,又很快祭于虛無。
華曼音急忙起身。
身旁的蘇悅察覺到不對,擡頭問她:“華老師,怎麼啦?”
她剛才觀察到,華曼音臉色十分不對。
“我有點不适,去趟洗手間。”華曼音說道。
蘇悅蹭一聲站了起來,湊近華曼音,擋住她後方:“要衛生巾嗎?我身上有,我陪你。”
華曼音先是一愣,随後如釋負重搖了搖頭,笑了出來:“不是這個,普通上個廁所……謝謝你。”
她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強擠出的笑容。
蘇悅明白了,點頭後坐了下來。
女人嘛,互幫互助對着呢。
華曼音離開後,地上衆人的影子開始蠕動着。
陳保正要舉起杯子,飲一口酒。
卻不知怎麼的,杯子從手中脫落,直直往地面墜去。
他條件反射想要接住,可杯子快他一步,摔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
陳保的手及時頓住,沒讓自己劃傷。
旁邊,一個男同事松了口氣:“杯子摔了就摔了,賠點錢吧到時候,傷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陳保也是這麼想的。
隻是沒過多久,旁邊的男同事聽到一聲驚呼。
陳保身子不知怎麼回事,沒有站穩,整個人撲向碎玻璃渣裡。
身後的男同事反應過來,拉了他一把。
但陳保為了穩住身形,一隻手還是撐在了地上。
包間裡頓時傳來一聲慘叫。
不知是巧合還是倒黴,陳保的手被最長的玻璃紮穿,染血的玻璃從他手背裡突出,邊緣處源源不斷滴着血。
嘀嗒,嘀嗒。
那聲音很快被包間裡衆人慌亂的聲音掩蓋。
陳保很快被端上了救護車。
而陰影裡,陸梵生靜靜看着這一幕,嗤笑一聲。
“活、該。”
在陳保看不見的視角裡,他推了陳保一把,本想讓那個男人臉受點傷,結果被人攪和了。
早在陳保發消息的時候,他就進入包間偷偷觀察,也看到了陳保威脅的那一幕,順勢知道了陳保這個幕後黑手。
陸梵生抓起華曼音盤子裡咬了一半的甜點,随手放入口中。
味道很甜。
他随即不再觀看,轉身向着華曼音離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