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華曼音起來的時候,陸梵生并不在家。
她嘴巴淅淅瀝瀝的痛,像是被折磨過一番。
這幾日起來亦是如此。
不知道為什麼,華曼音反而有些習慣了。
她踏入辦公室時,張言心的工位已被清空,隻剩幾根斷裂的水鑽指甲片卡在抽屜縫裡。
往日熟悉的同事們不見了蹤影,尤其是張言心每天早上探出來的那張臉,取而代之的,是陌生面孔。
她趕忙向旁人打聽,才得知張言心和周圍幾個人都被調走了。
這時,主編踩着高跟鞋優雅走來,她今天身着一件簡約的米白色及膝連衣裙,面料垂墜感十足。
夏知意今天心情格外好,語調上揚:“曼音,公司因為一些事情,把其他人調走了,給你安排了幾個新隊友,好好相處,别擔心,有什麼跟我說。”
她很快拿出一袋巧克力:“諾,投喂,拿了好好幹活。”
夏知意說話總是很嚴厲,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不怒自威,但其實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
華曼音很喜歡對方。
“謝謝主編。”華曼音微笑着點頭緻謝,随後将目光投向了身邊新來的兩位同事。
一位栗色高馬尾、笑容燦爛的女生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曼音,你好,我叫蘇悅,以後就是你的同事啦,負責上色部分。我早就想跟你一起共事了!”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性子活潑,看起來就是陽光開朗的類型。
緊接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鏡、氣質儒雅的男生也微笑着開口:“你好,我是趙逸晨,很高興能加入這個團隊。以後還請多多關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他語速很慢,給人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
華曼音微笑着和他們一一握手,回應道:“你們好。”
簡單交流後,華曼音加快速度完成新的部分,發給蘇悅和趙逸晨。
兩人的成果讓華曼音眼前一亮,畫風不僅和之前的同事相似,細節處理上還更加精細。
這次送過來的,确實是更好的人才。
工作間隙,三人交流一番,蘇悅和趙逸晨的熱情友善,讓華曼音感覺相處起來十分惬意,他們的态度明顯比之前的同事要好很多。
沒有跟張言心、李陽在一起的那種壓抑感了。
華曼音感覺自己從死寂的死水中浮了上來,呼吸到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下午,主管突然走進了辦公室。
他是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有些秃頭,頂着一個明顯的地中海發型。
他的職務等級比夏知意還要高上一個級别,總喜歡借着職務之便為難他人,但是對上級喜歡一臉谄媚。
主管笑起來臉上的褶子會堆疊在一起,像是千層榴蓮。
此時主管滿臉怒容,他将文件砸向華曼音工位,唾沫星子濺在紙張上:“你們整天都在幹什麼?看看這漫畫的評論,風氣全變了!都在指責咱們漫畫抄襲了某個畫師的人體動作,都抄了好些年了。到底是誰畫的線稿?站出來,看看怎麼解決這個事情!”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華曼音,這間工作室并不是很大,裡面隻有她畫線稿。
而且,她是主筆。
聽到那些話,華曼音也不由緊張起來。
主管見狀指着華曼音說道:“我把你們招進公司,不是讓你們去抄襲的,而是讓你們好好畫畫。現在AI已經取代了多少畫師,你們還搞這種事情,到時候讀者都不看咱們的漫畫了,公司真的會把你們全開除,換成AI!”
這時,夏知意走了出來。
主管轉而指着夏知意,唾沫星子繼續飛濺,大肚子都跟着抖了抖:“夏知意,你不是負責檢查這方面工作的嗎?你還擔任監制,怎麼連這點問題都看不出來?這點工作都做不好,我要你們有什麼用?本來上面開會就跟我說了,适當可以開除一些組員!”
夏知意别過了頭,後退一步,離主管遠了一些。
她沒有反駁,也沒有阿谀奉承,主管職務比她高,張言心據說就是主管的侄女,被他偷偷送進來的。
主管明顯想利用這次事件,把華曼音開除。
因為合同上明确規定不能有任何抄襲行為,作品必須是原創,一旦出現抄襲,公司有權直接開除員工,并且員工要賠付高價違約費。
華曼音堅定說道:“根本不可能,這完全是我自己畫的。那些帖子是怎麼回事?”
主管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
文件上,打印出來的評論密密麻麻,一字一句都充斥着尖銳的指責。
評論裡言之鑿鑿,稱漫畫中反派的某個動作以及風景與畫師“特特啦啦糊糊雞”的作品如出一轍,還精心附上了對比圖。
圖中的任務不僅動作高度一緻,連透視角度都近乎相同,發型也有着幾分相似之處。
然而,華曼音筆下的反派臉部表情卻獨樹一幟,那是一種扭曲且複雜的神情,每一道線條、陰影都帶着一股粘膩陰暗的感覺。
除了這點,其他方面完全一樣。
其他同事紛紛圍過來看,有人低聲說:“确實一模一樣。”
但大家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仔細地查看,畢竟此時所有評論的風向都一邊倒地指責華曼音。
這件事甚至一度登上了熱搜,網友們都在罵“抄襲狗不配畫漫畫”之類的話。
就在這時,新同事蘇悅和華曼音同時拿起紙張,說道:“不對勁。”
主管一臉不屑:“有什麼不對勁的?”
華曼音接着說道:“你看這頭發,雖然感覺是改過了,為什麼會有一絲頭發竄到上面去了?這明顯不流暢,正常畫師都不會這麼做。”
主管卻認為她是在強詞奪理:“頭發這樣不是很正常嗎?這隻是一種表現形式。”
這時,夏知意突然輕笑出聲:“主管,您見過AI畫的頭發嗎?”
她指向那些違反重力飄浮的發絲,兩根發絲像是用膠纏在了一起:“正走路呢,她的頭發為什麼要飛到天上去,兩根發絲還黏在一起了。”
蘇悅也附和道:“對啊,這肯定不對勁,明明就是AI的痕迹,怎麼還會上熱搜,他們看不出來嗎?”
華曼音不知疲倦不斷刷新手機,熱搜詞條#《殺我》抄襲#下方突然湧現大量分析帖。
說實話,她有點害怕。
害怕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害怕親手折斷自己的花枝。
她癡迷藝術,癡迷色彩與線條在紙尖跳動變成空間與畫面的感覺,那種沖擊感總裹挾着她,在枯燥生活中帶來一絲不同的愉悅感。
而且,她更害怕媽媽的作品被埋沒,這本漫畫是根據媽媽生前的小說改編的,華曼音從來沒有讓這本作品出現任何污點。
隻可惜,父親還未将母親的小說改編成漫畫,就跟着母親一起死掉了。
好在消息已經反轉,原來那個所謂的畫師根本是假的,圖片有細微P圖痕迹,而且存在AI繪圖的迹象。
風向一下子扭轉過來。
那位畫師的号都被沖沒了。
主管接了一個電話後,臉色有些尴尬,看了華曼音一眼,說道:“我不允許再有這種事情出現了,如果還有,小心我直接把你開除。”
見他帶着文件離開,衆人都松了一口氣。
蘇悅說道:“這明顯是有人在陷害你啊,先是陷害張言心,現在輪到了你,不過還好,好像有人鎖定了造謠者IP,還發了律師函,那個造謠者一下子被吓到了,話都不敢說。”
華曼音當然知道,這件事也沖上了熱搜,有人說她背景很大,但她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是誰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