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利刃滑過言辰的喉嚨,他一手捂住鮮血飛逝的咽喉,一邊紅着一雙眼睛,嘴邊帶笑地詛咒道:“餘溫,我詛咒你終有一日會在肮髒與罪惡中死去……”
餘溫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血泊中的言辰如死魚般垂死掙紮,冷漠得像一團無人能溫暖的寒冰,“放心,我會幹幹淨淨地離開這個世界,一絲骨灰都不剩。”
言辰咽氣很快,死前還睜着眼睛怒瞪着餘溫。
“啊啊啊啊啊!!!”
被絆倒在地上的魏許國費力地爬了起來,步履蹒跚地朝言辰跑去,摸着那張和他兒子一模一樣的臉,老人家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餘溫!餘溫!我要殺了你!你還我阿旭。”
魏許國突然起身,用手用腳用咬的,往餘溫身上招呼。
餘溫木楞楞地站在原地,他殺了人、報了仇,心中卻沒有半絲欣喜,不躲不閃地垂眸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老人,輕聲道:“您知道嗎?我是恨您的。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便是您。”
如果不曾見過陽光,不曾體會過親情的溫暖,餘溫也許還不至于這般絕望。
“既然您從沒想過要好好待我,又為什麼要養我?養了又為什麼要殺?就算您想要我死,說一聲,您以為我不會答應嗎?您以為我對這世界有多深的眷戀嗎?魏爺爺,你也是害死十一的兇手啊!”
說着,他緩緩擡起那隻持匕首的手。
被黛爾阻攔的沈故大喊道:“餘溫不要!”
匕首寒光落下,餘溫卻隻是用匕首尖挑掉了魏許國頭上的一隻蟲子,諷刺地看向沈故,“顧警官以為我想做什麼?”
真可憐,在沈故這種正義之士眼裡,他餘溫始終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從不被認可,從不被相信。
沈故啞口無言。
餘溫一掌敲暈了情緒過于激動的老人家,然後神情疲倦地望向廢樓窗外——
太陽要落山了。
聞名世界的毒品之鄉卻有着世間最絢爛的晚霞,宛如上帝一不小心打翻了染料盤,潑灑了半個天際的黃昏白雲,驚豔唯美之中透着一股倉皇的悲傷……
“沈故,我喜歡你。”
餘溫站在晚霞的光暈裡,垂眸說道。
沈故心頭一跳。
“我想着,我活了二十五年,總要對你說一次的。沈故,我喜歡你,哪怕我們有着不完美的相遇、糟糕的一次次重逢,可我還是控制不住喜歡你……所以說,我最讨厭命運這種東西。魏爺爺從小就向我灌輸一個觀念,他說出生在灰禁區的孩子都是有罪的,二千死前也說我們是因為罪孽深重才會降生在灰禁區那種地方……我原本是不信的。”
說着,餘溫收回望向晚霞的目光,看向沈故,“可是遇見了你,我就信了,原來……人生來真的是有罪的。沈故,二千死了,十一也死了。你每一次出現在我的人生裡好像都會給我帶來數不盡的噩運,我才知道……我的罪就是你——沈故啊!”
沈故心如刀割,嗓子像被千斤利刃堵住,哽咽道:“對不起。”
一股疲倦迅速蔓延餘溫周身乃至靈魂,他神情死寂,目光帶着一絲疑惑,“為什麼要道歉?”
“當初那一槍,如果可以選,我甯願自己開在自己的胸膛上。”沈故低下頭,是痛苦,也是忏悔。
餘溫目光釋然又平淡地看着他,“沒有你救我,十五歲那年我就死了。你愛誰,為了救誰而放棄誰,都是你的自由。沒有人能強求另一個人偏愛自己、選擇自己,如果我因此而怨恨你,那是我的問題……不過,不管怎麼的問題,都已經不重要了。顧警官,太陽要落山了,我要回家了。”
沈故眉心一跳,再擡眼時卻發現餘溫已經站到了窗台邊緣上,怒吼道:“餘溫,你要幹什麼?”
穿着單薄白襯衫的青年猶如天使般沐浴在夕陽昏黃的光中,又仿佛随時會振翅高飛的鳥兒般站在窗台邊緣。
那一刻,餘溫笑得很開心,像一個即将吃到糖的孩子,“對了,顧警官,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麼我春夏秋冬都把自己捂得這麼嚴實嗎?因為我很髒。”
說着,他緩緩解開襯衣扣子,露出遍布各種猙獰傷疤的胸膛,之前絕望死沉的眼眸變得透徹明亮,歡歡喜喜道:“你知道在灰禁區為什麼沒人上我嗎?我自己弄的,為了不讓人上我,為了讓他們一扯開我的衣服就作嘔,我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膚……可我很開心,因為我覺得這樣自己至少是幹淨的,但這一刻我更開心,因為我要去見十一和二千了……你呢?你開心嗎?顧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