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追随着智律跳進深淵,卻發現自己在虛空中不停下墜,沒有終點。漸漸的,失去對時間的概念。
不知道墜了有多久,他落在一片荒涼的土地上。
四周荒草叢生萬籁俱寂,隻有永恒的白晝在頭頂熠熠發光,似乎在嘲笑他的無能。李硯找不到那孩子的蹤迹,哪裡都沒有。
“原來這就是我的地獄。在沒有她的世界中,在無盡的孤獨裡,獨自死去。”他猛然意識到。
李硯在這片土地上不斷跋涉,像個沒有來路亦沒有歸途的遊者,隻能不停歇地走着。
可現在他無暇管這些。他十分擔心智律,想知道她在哪,是否身處危險之中。
毒辣的日光暴曬着李硯身上每一寸肌膚。他隻能像個普通凡人一樣,感受到燥熱幹渴疲累…… 他依舊想要動身去尋找,找到那孩子的下落。不能容忍,這會是他們的結局!
漸漸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不行!他要去尋找!…卻慢慢閉上了眼睛。
“李硯。”是誰在喚他?
“李硯!振作一點!”這道聲音好熟悉,似乎深深刻在靈魂中,讓他忍不住聽從。
李硯掙紮着清醒過來。
“不要睜開眼睛,聽我說。”是智律的聲音!“這是由你的意識創造的世界。你是此中的主宰!”
“你在哪?”李硯隻想知道她的下落,想知道她是否平安,“我找不到你。”他在腦海中與其對話,語氣有些委屈。
女孩的聲音有一瞬卡殼,随後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被困在了時間夾縫裡。”智律在這裡漂浮了許久,玄幻世界搞物理流真的很無語。她懷疑是李龍故意搞她!
“暗遊鬼就要來了李硯,你要找機會殺掉她!”智律匆匆與李硯說着,之後斷了音訊。任他在腦海中如何呼喚,都再沒回音。
在進入此境後,李硯其實是想順水推舟的。他也看出了這是個陷阱,打算在尋得方法讓蠢弟弟離開後,自己留下找到那家夥,在合适時機殺了她。
而現在…… 李硯發誓,他一定會用最殘忍誅心的方式,殺死暗遊鬼!
夜幕落下,他依舊躺在地上,靜靜等待。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暗遊鬼就出現了,站在李硯的旁邊,帶着看戲的口吻嘲諷道:“當過山神的九尾狐,也不過如此。”
她又上前一步,用腳粗魯地踢着李硯垂落在地上的手,“喂!别死啊!死了就沒意思了!”
躺在地上的李硯依舊不動聲色,一副悄無聲息的模樣。
暗遊鬼蹲下身,俯首去聽他的鼻息,“原來沒死啊!那個叫南智雅的臭丫頭不知道有擔心,你和她妹妹都還被困在幻境裡出不去……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這漂亮的身軀已經被螭預訂了。螭準備用你身體裡的力量去擾亂世界,重組這世間。”她譏笑着說完,正起身準備離開,卻被李硯一把抓住小腿,用力将其拽倒。
看着暗遊鬼倒地的狼狽姿态,李硯動作輕松地撐地站了起來,“啧!所以說,喽啰就是喽啰。”狐狸大人理了理自己的外套,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這家夥。
“知不知道為了等你,我有多辛苦。”李硯輕描淡寫的從嘴裡說出裹挾着濃濃殺意的話。
暗遊鬼聞言瞳孔緊縮,“你!”
“你該不會以為就憑這小小幻境也能困住我?”嘲諷的對象換了人。撕下僞裝,有仇必報的李硯火力全開,“暗遊鬼,把你專屬的台詞奉還給你——你最恐懼的是什麼?”看着那家夥慌張嗫嚅地說不出的樣子,李硯再次開口:“你正在死去吧。被人類遺忘抛棄,哪裡都沒有寫給你的童話故事,所以賣着綠菜汁,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跟田螺姑娘這樣的弱女子亂撒氣。”
“你竟敢!你竟敢這樣說我!我什麼都不害怕!我就是恐懼本身,你們都應該害怕我!恐懼我!臣服我!”暗遊鬼被戳中痛點,色厲内荏暴跳如雷地大聲反駁。
卻聽李硯嗤笑一聲,“喂,我弟弟連你名字都不記得。”
“閉嘴!”她怒不可遏,“你會永遠在自己建下的地獄裡輾轉掙紮痛苦不堪求死不能。”扔下狠話後,暗遊鬼轉身欲逃離此境,卻發現被困在了原地。她的腳仿佛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李硯閑庭信步地來到她身後,“你要去哪啊?”他悠然地問道。
這裡并不是李朗的「餓鬼森林」,而是昔日山神的地盤,是他的意識所創造的世界。李硯是這裡當之無愧的主宰,他能困住任何他想困住的東西,包括暗遊鬼這家夥。
暗遊鬼明明聽見的是李硯的聲音,映入她眼簾的卻是南智律!“驚喜嗎大嬸?”
智律站在大嬸面前,不過見第二次面,神色卻依舊是多情的,“為了來這裡跟你說話,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呢。”
如果是螭在這,大概會要說:‘你對她的态度可比對我好。’可惜,李龍不在。而暗遊鬼也并沒有閑情欣賞她的表演。隻是驚恐的看着智律,不懂她意欲何為。
“你應該驚喜的,因為我現在真的很不開心。李龍。”智律的雙手固定住暗遊鬼的頭顱,深深望進她的眼裡……
“你來了。”看到智律,螭并不意外。
她在螭和暗遊鬼通感的時候,借由祂的力量,以及他們之間連接維系的——暗遊鬼的力量,來到了這裡。
“我說你怎麼不害怕,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嗎?用别人身體什麼的……”說着,她複又打量起眼前這具之前看過的,陌生的李龍,“現在的身體,難道也不是你的?你是有什麼穿人皮囊的惡趣味嗎?”語罷,智律嫌棄地皺起眉。
「溫文爾雅」像是紮根種在他臉上的假面具,面對女孩的惡意嘲諷咄咄逼人,依舊适應良好。
南智律不想與其周旋繞圈子,“我身上有你的鱗片,甚至能動用你的力量,就在不久前,我猜你也感覺到了,對吧?”
螭向她颔首。
“把我的父母還回來,不然我不介意毀了你。大不了我們一起下地獄。”
李龍不知道被這話中的哪個字逗笑,面對智律的威脅笑眯眯地開口道:“你在意你姐姐,在意家人,在意受傷的李朗,還在意那隻九尾狐。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怎麼總是被這些絆住手腳。掙脫束縛不好嗎?”
‘這貨是不是腦子不正常?’南智律非常懷疑。
“李龍,幫你的人就是六百年前一直在你身邊為虎作伥的那家夥。他借由你的力量活到了現在對嗎?狐狸嶺的事故,是你唆使的,還是他自行策劃的?”
“你希望我說什麼?”
‘我希望你個香蕉大西瓜!’
……
李硯在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午後醒來。
他在幻境裡一劍斬殺了暗遊鬼,帶着與螭又一次談崩的智律回到了現實世界……
李硯剛睜開眼睛,就被守在一旁的申柱撲食一般熊抱,然後嚎啕大哭。他被緊緊扣住,耳朵裡都是申柱在說這兩天自己和智律一直昏睡不醒,他有多擔心,PD有多擔心……
他剛想問申柱,智律在哪,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綁住了,似乎另一端還連結着什麼,有重力帶着他的手一同擡起來。他推開面前的傻大個,轉頭看向旁邊。
“抱歉打擾你們的…呃,……”智律看着他倆這——申柱單方面喜極而泣——情感濃郁得堪比水木劇裡戀人久别重逢大團圓——但是獨角戲的場面,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
她同李硯目光對視,眉眼彎彎,唇角帶笑。說不清過了多久,也許是一萬年,也許隻是一霎,李硯感覺自己是心甘情願圍困的蝴蝶……
“申柱,或許你知道這是……”智律看向申柱,擡起手腕示意着紅繩,“還有,能麻煩你幫我找一下手機在哪嗎?我想給智雅打個電話。”
從申柱的口中,二人得知,紅繩是奪衣婆給的,連結了他們倆。智律想,這下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能順利去到李朗的幻境,以及後來又再次找到李硯了。
悲傷,她的手機又一次沒電關機了。李硯把自己的借給了她。
在智律給半身打電話報平安的時候,申柱悄然出去為二人準備飯菜。
她挂斷通話後,把手機遞給了李硯。
“和你姐姐通完電話了?”
“嗯。她說等下來找我。”
盡管是顯而易見的問題,智律依舊眉語目笑地回答着。
她環顧四周,神情中有些疑惑,“不過這是哪?智雅都不用我告訴她位置,就說待會過來。”
“「田螺姑娘」。”他解惑道。
這裡的客房是參考的舊時韓屋的樣式,推開窗戶,外面有一個雅緻的小庭院。秋日的午後,陽光和煦溫暖,鋪灑進屋内。微風湧了進來,擁抱這裡的一切。
“我做了一個夢。”智律坐在地鋪的被褥上,抱膝望着窗格上隔着層似乎是紗的光影,輕聲說着,“那是一片幹旱與混亂共存的土地,百姓們怨聲載道悲鳴不斷,危如累卵的王朝将要覆滅,我夢見她向你許願,要你在山林恢複從前的繁茂勝景前不能離開神山。為什麼…還是下山了?李硯。”
“你?”李硯遲疑,“看到了前世的記憶?”他說話的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怕打碎些什麼。
她歎息道:“峨律公主想讓百姓免于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的命運,為此螳臂當車亦無可畏。可她不願讓你卷入其中。”但是最後,李硯還是違背了『約定』。他還是走下了神山。